第十四章 雍熙北伐(第4/7页)

这叫“示以不敢面诘”。

这是亘古未有之礼遇。

传到了外界,说什么的都有。有的人赞叹赵昚不愧厚德载物如大地,于国难当头时,比当年周文王礼遇姜子牙做得更到位,宋朝必将因此中兴;有的人摇头哀叹,这都是什么事啊,张浚何许人,有过啥建树,难道是富平之败、淮西军变吗?凭这些都能成中兴之贤臣,受不世之礼遇……这皇帝傻到底了。

传到了赵构的耳朵里,当爹的心里一哆嗦。这是真要重用张浚啊!为了他自己最后这段生命的舒服着想,是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先是制造舆论,平缓矛盾。赵构很清楚政治斗争有时像儿女们的婚事,父母越是反对、越是压迫,越能逼着俩孩子走到一起。如果和缓些,还有可能让双方互相看到对方的缺点,从而散了。

赵构决定不逼张浚。

他找来张浚的儿子张栻,动情地追忆了和张浚几十年间结下的“深厚”友谊:“孩子,你父亲最近如何,吃得怎样,脸色好吗?你妈妈呢……哦,她去世了。真遗憾,时间过得太快了,当年你父亲再婚时还曾经找我咨询意见,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回去带话给你父亲,我很想他!”

“……朕与卿父,义则君臣,情同骨肉。卿行奏来,有香茶与卿父为信。”

这次会见之后,外界一片哗然,严重怀疑当年淮西军变张浚下台后,赵构的那句“宁至覆国,不用此人”誓言的真实性。

赵昚非常兴奋,这在他看来是重大转机,他爹开始支持他了,开始给政策了。在又一次的见爹日,赵昚以张浚为话题,展开了新一轮的北伐建议。他以为一定可以和爹产生共鸣,由认同张浚开始,转为认同北伐。却不料这一次爹的话是这样的:

“儿子你要长点心,认真仔细地观察臣子做事。比如张浚,他常备一个记事本,凡有士大夫拜见他,都会记在本子上,私下许诺以后予以举荐。到了军队里,他又拿国家的金银财宝分给手下士卒,以笼络人心。不知官职是谁的,金银又是谁的!”

赵昚愕然。

前后的反差太大了,赵构先是肯定了与张浚的交情,又鄙视了张浚的工作方式。这说明了什么?是先扬后抑,比较常见的政治手段,还是说这是在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

难道张浚真的是表清里浊的两面派?

一颗有毒的种子顺利地在赵昚的心里生根发芽,他不由自主地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这不怪他,他受过专业的政治培训,这些都是本能反应。

之后他迷惑、思考、分析,终于下了结论。赵构不北伐,他想北伐,而张浚三十年如一日倡导、计划着北伐,有这个定式在就足够了。

可那颗种子只要种下,就再也没法彻底拔出来。

赵昚找爹要政策的事泡汤了,很郁闷,但也是在意料之中。他振作起精神想别的渠道继续往高里抬张浚,为北伐树大旗、造影响。

他决定从大臣中找帮手,第一人选理所当然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帝师—史浩。顺便说一句,这位史老师依然非常坚挺地存在于朝中。之前一个昏招让国家失地十六州,损兵近三万,仍然没有断送官场仕途,甚至连降级的处分都没有,连失去皇帝信任的危机都不存在。

这时赵昚非常渴望老师的共鸣,可老师偏偏还是很拧。史浩明确表态,他一如既往地不支持北伐,并且严正告诫学生:“你被别有用心的人骗了。至于是怎么被骗的,老师给你现场示范。”

史浩要求和张浚进行廷辩,在金殿上,在皇帝、文武百官面前把事情说清楚。

张浚不得不应战,这也算是他的述职吧,毕竟他想北伐,只有举国之力,每个官员都得配合才成。于是他从江淮前线赶回了临安,他满心希望能把这次的廷辩变成一个积极的誓师大会,把敌对派、骑墙派都争取过来,甚至变成他的手下,一起为北伐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