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百年之错(第2/4页)

到了北宋初年,这一片土地已经在党项族人手里经营了近两百余年,牧场广袤,牧养无数牛羊,出产名种战马,与汉地交界,胡汉两种生活方式并存。其中党项的农耕极为发达,与宋交界的七里平等地,放眼望去,皆是党项人的储粮之仓。尤为可贵的是,其南部更出产当时可以作为货币流通的上等青盐,且产量巨大,一年能出产近一万五千斛……这是一片多么富饶神奇的土地啊,历数中原诸州,能不能再找出另一块物产如此齐全,地域如此广大的土地呢?

能吗?!

如果你是赵光义,这样一份旷世厚礼从天而降,你要不要呢?

要?还是不要?

在当年的大宋朝堂之上,能瞬间把这问题返回到最初的取舍点上的,不是一位超敏锐的政治高手,就是一个品牌纯正、无可救药的傻子。

抛开定难五州的丰富物产不说,光看它的地理位置,就必须得牢牢抓住,绝不放手。

银州——今陕西省榆林市横山县党岔镇;

夏州——今陕西省榆林市靖边县红墩间乡白城子村,回到五胡乱华时代,这里就是匈奴人赫连勃勃所建大夏国的都城“统万城”;

宥州——今内蒙古鄂托克前旗城川镇;

绥州——今陕西省榆林市绥德县;

静州——有些争议,指认最多的是今陕西省榆林市米脂县(李自成故乡)。

翻开现在的地图,这些地方都压在大宋国都开封城的左上方,直接威胁到关中平原。关中,赵匡胤曾经设想迁都到这里的长安。这样,问题就简化了,如果定难五州有人作乱,大宋国陕西境内的永兴、鄜延、环庆、秦凤、泾原、熙河等六路经略都将不得安宁,其辖区的金明、塞门、承平、平戎等三百七十余砦,屈丁、安定、定远、安塞等三百五十堡更要时刻备战。

所以,谁如果想不要它们,那他纯粹是个疯子、傻子,甚至是一个卖国贼。

但是请留意,这时如果有人神情呆滞、目光闪烁、全神贯注地思索,还在念叨着要还是不要,那么这个人就真是太……不好说,不能说他有多聪明,起码是很理智。

因为你用最笨的办法想一下啊,这样的好地方,为什么当年的太祖皇帝赵匡胤就没伸手呢?再往前数,为什么连天可汗李世民也仅仅是在那儿设立节度使的职位,并且随便当地人“恤其家属,厚其爵禄,听其召募骁勇以为爪牙,凡军事悉听其便宜处置”呢?

因为“羁縻”。

“羁”——马络头,即“马嚼子”。有了这东西,人类才能驯服牲畜。引申到政治手段上,就是派出军队去硬性压服。

“縻”——牛缰绳,和“羁”差不多,“马用羁、牛用縻”,但这里就泛指温柔亲切的软招子。不能总打,得在适当的时候,用经济、物资,甚至皇帝的女儿们去安抚一下。

只有这样,又拉又打,简称胡萝卜加大棒,才能勉强把彪悍难制,又地处僻远的异族人收服。而且小心,这些人时刻都会背叛。就算到了明、清两代,边疆的改土归流都从没消停过。

但要说明的是,以上种种,都不过是常识。赵光义自幼读书,他父亲、他哥哥当年在战场上抢战利品时,都特意给他一车一车地往家里拉书,这点小科普对他来说真是太儿戏了。高明的人要往深里想,历史只能代表历史,不然魏晋南北朝时,那些胡人还敢梦想到中原来撒野吗?

赵光义抛开陈旧的历史概念,仔细地分析起这批西夏人无偿送礼的原因。

来的人是西夏定难军节度使李继捧,他带着自己的全家老小献地归降。明说了,就是想在开封城里当个京官,再不回去。但是里边却另有文章,严格地说,这时他已经被西夏人抛弃了。

原来的领袖是他的哥哥李承筠,两年前死了,儿子太小,只好由弟弟,也就是李继捧来接任。可惜他不是赵光义,在那片必须很强很暴力才能生存的土地上,没人服他。没办法,篡位就要分生死,眼看危机临头,他突发灵感,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以前,世上流行过一种保命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