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七部 骗枭 六十三

不再唱戏了,也不再练功了,他胖了。

肖少泉坐在庭园中的一张竹椅上,无所事事地向两边看着。他看见柳树,看见修剪过的花圃,看见假山石上的青苔,也看见假山石下的野草。这些东西颠过来倒过去地看够了,还想看看别的,一调整沉重的身躯,竹椅咯咯吱吱地叫唤了一阵。

他的确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娶了梁秋没几天,梁老板便中风了,终日卧床不起。他以婿代子,接过了老板的全部营生,包括他亲手从卞梦龙嘴里硬夺下的大旺钱庄,不管上路不上路便操持起来。跟卞梦龙恶斗了一场,他没学会旁的本事,却懂得了什么叫“无毒不丈夫”,按照挂着毒的路子干下去,梁老板的大家业非但没垮下来,反而事事胜似从前,这也叫病榻上的梁老板舒了口长气。

梁家开了家药材铺,取名“政和”,在京口是个二流的。其位置和铺面装饰得全不错,但总也比不上那家一流的中药店。肖少泉来此巡检了一番,又到那大中药店转了个够,经过细细比较,拿定了主意。

卖人参是中药店的第一等好生意。他让政和堂定做了一批玻璃盖的檀香木盒,用来装上等参须,每盒装二两,每两七元钱,一盒十四元。政和堂的伙计们挺纳闷,因为那家大药店的同样参须是用一般的木盒装的,也是卖这么些钱。这么一比,政和堂就赚得少了,因为檀香木盒的成本远高于普通木盒。他发表了一番见解:“人参的上等货色、中等货色或下等货色,从药性上不大易区分,主要从外观上确定。所以买主买的是个样子。我们从吉林收购时上中下诸等的价钱区别并不大,区别大的是我们给它修饰成什么样子。同样价钱进的参须,我们用檀香木盒装上卖,那家用杂木盒子装上卖,其实内囊都一样,而买主就会以为我们卖的是无上妙品。看着我们盒子上多花了些钱,实则跟参须的价格打着滚往上翻相比,多花这点钱又算不得什么。”所说让众人皆服。从参须开始,他把凡属名贵药材的包装都比那家药店提高了一个档次,从而造成买主的一种错觉,即花同样的钱,在政和堂能买到药性比那家的强一筹的名贵药材。仅此一手,就使政和堂压了对方一头。

京口的居民都是从米店中零星购买粮食,少有家中长期存粮的。梁家在繁华地段开了个大米店,城中还有两家分店。开米店,本来就好像卖针头线脑似的,是项小生意,利润很微薄。梁老板主事时,想在这上做手脚,赚些昧心钱,但又感到很难。米店所用的小斛,都是商会校正过的,外面烙着火印,不能更换成自制的短升假斛。米店从别的路子上想办法,曾把水泼到米里面,使米膨胀。但这么干又太露骨。懂些板眼的买主,抓起把米在手心里一搓,就会明白了。为此,有居民联名写信上告梁家米店。梁老板破了不少财才顶过来。为此,他反复告诫米店,少赚就少赚,不能为了多赚而吃官司。谁惹出官司谁顶着,他再不出面。

肖少泉一接手就破了这个戒。量米的小斛不是经过商会校正的吗?这好办。用不着换自制的短升的斛,只需将校正过的斛箍紧一二分,每斗便可少装升把米……

梁家的货物大进大出,出省入省的均很多。梁老板主事时最伤脑筋的便是沿途税卡问题。他对此颇有感喟,常对肖少泉说:“自汉唐以来,对运销食盐者征收‘引课’,对蕃舶停靠码头征下碇税,便对运销者开设关收税之风,其后愈演愈烈。宋初开始对运送谷、盐的车船征‘力胜钱’,以后时征时免,无定则,但‘行者赍货,谓之过税’算开了头,商人过一道卡子被剥一层皮。总之,从上到下,人人都想从中进项发财,现在,比前清的厘捐局捞得还狠。照此下去,我们运销货物的那点利金搭上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