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六部 骗枭 五十八(1)

卞梦龙真正的心思仍在钱庄上。

小时候,他听老人讲述清初飞镖黄三泰的故事。三泰后任天津镇总兵,在古典小说《施公案》《彭公案》中写其子黄天霸中皆富传奇性。后来又叫人述及清末大侠大刀王五之事。其实这些人的根底皆是镖行中的镖头。官家解款或大批资金筹运者皆须专人护送。他少时心目中的这几位英雄俱是以护送押运款项为营生的。

在钱庄,银号不发达时,就得有人干押运银两这行。卞梦龙跟温秉项跑过钱庄,在京口办过钱庄。虽然最后沦于老奸巨猾的梁老板之手,但他也在开办过程中亲睹了这一行的油水之大。在京口时,他自认为他的钱庄办得不错,只是来到上海后才意识到原先那么个办法全是扯淡,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他在这里才领教到了真正的钱庄。

上海的钱庄有两类。参加钱业公会的钱庄为汇划钱庄,俗称“入园钱庄”或“大同行”;不能加入钱业公会参加汇划票据清算的,又分元、亨、利、贞四种庄号,业务范围较小,卞梦龙深知,自己在京口办的大旺钱庄,充其量只能算是后一种,无法望汇划钱庄之项背。

当时的汇划钱庄采用独资或合伙的无限责任制,业务与近代银行相似。汇划钱庄的资本比银行少得多,又不像银行那样到处设分支机构,营业仅限于上海及附近几个县城。但由于它同当地工商业联系密切,有同业间的相互支援,所以势头并不比华商银行差。厉害的是,汇划钱庄得到了上海的外商银行的信用支持,这就更使他处于华商银行的上风头。它依靠发行远期庄票扩大信用,并掌握汇划制度以保持资金的主动调拨,往往能以少许资本进行大量营业。

卞梦龙是学西洋画的底子,对沾了洋字的事情,有一种自发的、专注的兴趣。上海的航运业、市内交通,办实业均不符合心意后,他又转回了钱庄这条路上来。当然,这次要办钱庄就一定要办成一个参加钱业公会的汇划钱庄。既为沾上洋人,又为实现一个大胆的计划。

下了这般决心后,他通过社会上的种种传闻和当地报纸,了解了汇丰银行及银行中的约翰?宋其人其事,并采用他惯用的手法结识了这位英国人,忍痛抛出一万多元,让英国人为他在英租界内建房。与此同时,他在大马路附近盘下了一家濒临破产的小钱庄,经过修缮后以两万多元的独资开业,并将钱庄定名为“大兴”。实际上,他到这时腰包已差不多掏完了。如果大兴钱庄在短期内转不出钱来,他手边的钱只能混到年底。

英租界内的哥特式小楼翻建竣工与大兴钱庄开业差不多同步,前后只差个三两天。租界内的小楼堂堂皇皇,大兴钱庄也装饰一新。但尽管它开业时很是热闹了一番,以至店前的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鞭炮纸屑,但开张后仍是门可罗雀。其中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它的底子太烂,太糟,尽管改名修门脸也挽救不了颓势。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此钱庄没参加钱业公会。既不可统一汇划,又得不到同业间的提携。

对钱庄开张不景气,卞梦龙早有精神准备。他显得满不在乎,几天后便到处发请柬,既遍邀钱业公会的巨擘,又请上海大钱庄的名流。这一番英国鸡尾酒会风格的大筵,使他那个即将告罄的腰包又瘪了一大块。

“乔迁喜筵”上,卞梦龙的“家眷”和“男佣”也都露了面。他们不是别人,而是苏州的王在礼一家。卞梦龙专程把他们从苏州接来,交代了一番,便在喜筵上按各自的角色上场了。王在礼充任那个扎黑领结的男佣,王的妻子临时充当卞梦龙的妻子,一个妖妖娆娆的主妇;王的女儿充当卞梦龙的女儿,小丫头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父母在事前百般关照她,在宴会上要管那个白面孔的叔叔叫“爸爸”,而且万万不可叫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