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四部 骗枭 三十五(1)

“我祖籍徐州。”那女人进得盼盼苑来,边走边对卞梦龙说,“徐州在唐代出了名妓关盼盼,善歌舞,工诗文,在唐贞元年间被一姓张的尚书纳为妾。张尚书为她筑了个燕子楼。至尚书卒,她栖居十五年不嫁。后大诗人白居易《燕子楼》一诗,序中提及张尚书。未著名;言盼盼,未著姓。关盼盼读诗后有感,不食而卒。元朝的人还为此作了《燕子楼》杂剧,即关盼盼本事。”

“所以这里起名为盼盼苑?”卞梦龙笑着说。

“但这名字不是我起的。”那女人说,“这个群芳之地是我祖上经营的,后来才传到我手上的。”

“这么说,你是这里鸨母?”

那女人笑嘻嘻地说:“什么鸨母;多难听。鸨是一种野雁,跟什么鸟全能配。鸨母是骂人的话。”

“就说你是这里的老板吧。”

“这还像句人话。我可不是鸨母,这房子是我自己的。”

卞梦龙心里一沉,是她自己的房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原来也以为妓院都是老板在自己房中开的,逛久了这地方才知道,除却那些私窑子和暗娼,沿街挂牌经营的妓院多是租的房子,有的大妓院实际上就是鸨母长期包着旅馆的房子供手下的妓女在此卖淫,然后与妓女分成,像盼盼苑这种地方不多,而它不需付房租,是最肥的。

这是一幢二层的楼房。那女人说着话便把卞梦龙领上楼来,进了一个大房间。房间的一角有一座用浅蓝色纸张糊成的假山,假山上点缀了十数枝鲜花,花间分散地放置了几个烛台。这是为夜间准备的,其时点点烛光闪烁假山石和鲜花间。实有人在花中,人与花俱在影中之感。

他在妓院已不是生手了,一看这纸糊的假山便知这盼盼苑不过是个么二堂子,属三流妓院。但看上屋内的其他东西,又不全那么俗,有点长三堂子的味道。

窗前种了一大盆叫不上品种的蔓藤,蔓藤一直遮住了一个窗户,爬到了天花板上。墙角的花架上摆着青花瓷瓶。猫眼绿的地毯上摆了几张琥珀色的大坐椅。坐椅上放着软垫,坐椅与坐椅间的茶几上分别放着贴着五颜六色商标的酒瓶,高脚的和矮脚的酒杯,碟子上放着刀叉,旁边又有一垛餐巾,甚至还有一个打开的雪茄烟盒。他很喜欢墙上的画:几个出浴的女人,当隐的部位全由画中人的手或毛巾等自然地做了遮挡,调子艳而不俗。

妓院是分等级的。自清末以来,最高档的妓院是书寓。书寓中的妓女,沿袭中国历史曲部教坊官伎遗制,专门为客弹唱、献艺、陪酒,不卖身,所以又被称为词史、先生,妓女要取得词史的称号并不容易,须自幼拜师学艺,能操管乐、琵琶,会说书,能唱京剧,昆曲、开篇。上海每年春秋,妓界还要在小南门也是国书场举办考核性会演,不合格的还不能侧身书寓。书寓是风骚艺坛,每天下午笙箫动地,锣鼓喧天,在一声声“先生来哉”的叫声中把客人迎入场。词史先唱开篇,继演正书,再唱京戏唱腔。其声如半空鹤唳,夹岸猿啼。唱完陪客小坐片刻或应约共去品茶,或坐马车兜风。但禁止留客过夜,客人甚至可入词史房中点唱,词史根据所点专门唱一曲,称开堂铺,只是客人为这一曲得付洋二元。

稍逊一等为长三。她们仅能唱曲,不能说白,会乐器的也不多,唱曲须用琴师伴奏。长三的主要业务是出局,即应嫖客的召唤,前往酒楼侑酒。去戏院陪同看戏等。长三与词史的最大区别是嫖客可以留宿。但又不能马上过夜,处一段,熟了,长三心甘情愿了才能“落水”。她们因出局陪席,留宿价格都为大洋三元,因此叫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