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母子君臣 第八三章

进攻使馆区归甘军负责,破西什库则是义和团的事。但法术无灵,死伤累累,刚毅先还短衣腰刀,亲临督战,后来因为受不住令人欲呕的尸臭,也就知难而退。不过,每天都要到庄王府探问消息,大师兄总是毫不在意地说:“镇物太多!

教堂顶楼,不知道有多少光腚女人,把法术冲破了!”

“这一说,西什库教堂是攻不下来了?”

“那有这话!”大师兄依然若无其事地:“破起来快得很!”

“很”字刚刚出口,大师兄的神色突然变了,眼光发直,双唇紧闭,慢慢地眼睛闭上,神游太虚去了。

好一会,大师兄方始张开眼来,慢慢摇着头说:“不好,很不好!虎神营有汉奸!”

虎神营已是载漪的子弟兵,其中居然有汉奸,岂不骇人听闻?而大师兄的语气却不象猜测之词。

“那么是谁呢?”

“此刻不能说。这也是天机,不可泄漏,到时候自见分晓。”

第二天就见分晓。虎神营一个管炮的翼长,名叫阿克丹,字介臣,本来是教民,为义和团一拥而上,缚住双臂,斩于阵前。据义和团说,阿克丹与西什库教堂的洋人已有勾结,倒转炮口预备轰自己人,所以用军法处斩。

“这不象话!”赵舒翘向刚毅说:“倒戈自然应该军法从事,可是总不能让义和团来执虎神营的法。而况翼长是二品大员,不经审问,遽尔斩决,也有伤朝廷的体制。”

刚毅默然。好久,叹口气说:“骑虎难下了。”

“中堂应该跟端王提一声,得想个法子约束才好!”

“约束?谈何容易。如今东城是甘军的天下,西城是义和团的世界,再下去,只怕连大内都难得清净。”刚毅咬一咬牙,作出破釜沉舟的姿态:“如今没有别的话说,只有一条路走到底,硬闯才能闯出头。”

“怎么闯法?”赵舒翘觉得有句话如骨鲠在喉,不管是不是中听,都非吐出来不可:“就算把使馆踏平,西什库教堂烧光,又能怎么样,还能挡得住洋人不在大沽口上岸?”

“上岸就把他们截回去。天津一定能守得住,守得住天津就不要紧。”

赵舒翘说不下去了。唯有寄望于马玉昆与聂士成,能够守得住天津。

※※※

以浙江提督的官衔,暂时统带武卫左军的马玉昆,是六月初三由锦州到天津的。随带马步军七营,驻扎河东,只住民家空房,凡是上了锁或有人住的房间,一概不准入内,亦不准士兵在街上随便游荡。天津人久苦于义和团的蛮横骚扰,一见有这样一支有军纪的军队,衷心感动,所以对马玉昆大为捧场,到处都有人在说:“洋人只怕马三元,他一到了,洋人无路可走了。”马三元就是马玉昆,他的别号又叫珊园。

就在这天,张德成与曹福田会衔出了一张告示,说是“初三日与洋人合仗,从兴隆街至老龙头,所有住户铺面,皆须一律腾净,不然恐有妨碍。”这一带在海河东岸,铁路以西,为各国的租界,统名紫竹林,犹如京师东交民巷,为义和团攻击的主要目标。

天津人此时对义和团已是不敢不信,不敢不怕,所以一见布告,从金汤桥的东天仙茶园开始,沿海河西岸到老龙头火车站的店面住家,毫无例外地闭门的闭门,走避的走避。但马玉昆的队伍亦驻在这一带,自然不理会这张布告,反而有好些士兵,特意挑高处或者视野广阔的地方去作壁上观。

但看到的只是远处洋兵的严密警戒,直到黄昏日落,始终未见义和团出击。而第二天一早却纷纷传言,有所解释,据义和团说,这天是东南风,不利于军,要家家向东南方面,焚香祷告,转东风为西北风,便是大破洋人之时。

有人拿这话去告诉马玉昆,他听罢大笑,“今天六月初四,东南风要转西北风,起码还得两三个月。”他说,“咱们别信他那一套鬼话,自己干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