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玉座珠帘 第三六章(第3/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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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一句一针见血的指责,惹得皇帝震怒,召见春佑开缺以后,已升为内务府大臣的原任堂郎中贵宝,拍案痛斥。同时下了两道上谕,一道谕内阁,是“明发上谕”,说李光昭“胆大妄为,欺罔朝廷,不法已极,着先行革职,交李鸿章严行审究,照例惩办。所有李光昭报效木植之案,着即注销。”

另外一道谕军机大臣的,是转发李鸿章的“廷寄”,因为原奏中说李光昭“在外招摇,出言不慎”,虽是轻描淡写的话,却看得出来大有文章,拿什么人来“招摇”?可能是皇帝和皇太后,这于朝廷体面,更有关系,因而以近乎颁发密旨的手续,“着李鸿章确切根究,按律严办,不得稍涉轻纵。”

但就是前一道“明发上谕”,已经贻笑大方,只是议论不一,有的说,皇帝到底少不更事,似此破绽百出,形同儿戏的“报效”,居然亦会相信。于是已因微服私行,涉足平康而受伤害的“天威”,益发大损。有的则责备军机大臣,象这样的案子,竟任令其演变至今,几乎引起涉外纠纷,不知衮衮诸公,所司何事?当然,这些讥评,都是出以异常沉痛的心情,认为长此以往,十几年艰难力战,费了多少民脂民膏所换来的平洪杨、平捻、平回乱三大武功,都要毁在当今皇帝手里了。

于是醇王第一个忍不住,先征询他那一班的御前大臣的意见。御前大臣一共五个,都是顶儿尖儿的亲贵重臣,带班的是惇王,接下来的是醇王、伯彦讷谟诂、景寿和郡王衔的贝勒奕劻。

“五哥,”醇王激动地说:“咱们可不能不说话了。照这样子,咱们将来都是大清朝的罪人!”

“难!”惇王大摇头道,“说得轻了,不管用;说得重了,又怕皇上挂不住。”

“良药苦口利于病,非重不可!”醇王向伯彦讷谟诂和景寿问:“你们俩怎么说?”

这两个人的性情不同,一个沉默寡言,向来喜怒不形于颜色,一个有不耐久坐的毛病,不断绕屋徘徊,一静一动,大异其趣,而此时却是不爱说话的六额驸景寿开了口。

“咱们得跟六爷谈一谈吧?”他说,“最好再连师傅们一起列名,就更有力量了。”

“对!”惇王表示赞成,“这就好比一家人家,小主人不学好,先不必惊动外人,自己家里管事的、帐房、教书匠先合起来劝一劝,主人一看他左右的人,全在这儿了,不能不给一个面子。”

话虽俚俗,譬喻却也还适当,醇王点头同意。当时便去看恭王,他毫不考虑地答应了,于是把文祥、宝鋆、沈桂芬、李鸿藻都请了来,商定了要说的话,一共六款,推举奕劻起草,李鸿藻润色。

其时翁同龢母丧孝服已满,由常熟回京销假,仍旧派在弘德殿行走,连衔上折的事,由他跟徐桐和广寿去说明。他心里就很奇怪,王庆祺正是“罪魁祸首”,而又让他列名奏谏,不是开玩笑吗?

果然,第二天变卦了。恭王等人也想到了王庆祺,却又不便单独将他剔出,因而决定由惇王领衔,五御前、五军机合疏。这十个人不是皇帝的叔伯,便是椒房长亲,所以措词不用讲婉转,重在痛切,一开头就坦率直言:

“当此兵燹之余,人心思治久矣!薄海臣民,无不仰望皇上亲政,共享升平,以成中兴之治。乃自同治十二年皇上躬亲大政以来,内外臣工感发兴起,共相砥砺,今甫经一载有余,渐有懈弛情形,推原其故,总由视朝太晏,工作太繁,谏诤建白未蒙讨论施行,度支告匮,犹复传用不已,以是鲠直者志气沮丧,庸懦者尸位保荣,颓靡之风,日甚一日。值此西陲未靖,外侮方殷,乃以因循不振处之,诚恐弊不胜举,病不胜言矣!臣等日侍左右,见闻所及,不敢缄默不言,兹将关系最重要者,撮其大要,胪列于后;至其中不能尽达之意,臣等详细面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