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玉座珠帘 第三十一章(第5/18页)

“先回家再说。”恭王打了个呵欠,“好在辍朝三日,明天后天都不用进宫,明儿中午在我那里吃饭,尽这两天工夫,咱们把两江的局面谈好了它。”

话虽如此,文祥忧心国事,不敢偷闲,当天晚上又到鉴园,跟恭王细谈。他是久已想整顿长江水师了。马新贻被刺至今两年,真相逐渐透露,虽还不知道真正主谋的是谁?但可决其必为那些“立功将弁”,而且还有跟捻军投降过来的,如李世忠等人勾结的情事在内。同时因为天津教案一再委屈让步,说到头来,是力不如人,了解军务的都有这样一个看法,陆上还可以跟洋人周旋一番,谈到海上,一点把握都没有。现在全力讲求洋务,自己造船造炮,渐有成就,但长江水师如果依旧那么腐败,则虽有坚甲,兵仍不利。以前只为有曾国藩坐镇东南,无形中庇护着黄翼升,不便更张,此刻却是一个整顿的良机,正好与两江总督的人选一起来谈,省得“一番手脚两番做”。

“这倒也是。”恭王深以为然,“但是找谁去整顿呢?”

“自然是彭雪琴。”

水师的前辈,只有杨岳斌与彭玉麟。杨岳斌解甲归田,早绝复出之想。彭玉麟从问治八年奉旨准回原籍衡阳,为他死去的老母补穿三年孝服,一直不曾开兵部侍郎的缺,此刻服制将满,正该复起。而且长江水师章程,是他与曾国藩会同订定,本旨何在,了然于胸,亦唯有他才能谈得到“整顿”二字。

“那好!”恭王欣然赞许,“这一下江督的责任轻了,人就容易找了,不如就让何小宋干着再说。”

“我也是这个意思。好歹等过了大婚典礼再来商量,也还不迟。”

提到大婚,文祥又不免皱眉,叹息表示,十年苦心经营,方有些崇尚朴实,励精图治的模样,经此踵事增华,用钱如泥沙的一场喜事,只怕从此以后开了奢靡的风气,上恬下嬉,国事日坏。

说到内务府官员的贪壑难填,文祥大为愤慨,声促气喘,衰象毕露。恭王看入眼中,心便一沉,京外一个曾国藩,朝中一个文祥,在他看来就是撑持大局的两大支柱,一柱已折,岂堪再折一柱?所以极力劝他,郁怒伤肝,凡事不必过于认真,忠臣报国,首当珍惜此身。又说曾国藩自奉太俭,事必躬亲,以致不能克享大年,在他固然鞠躬尽瘁,死而无憾,但后死者却会失悔,当时不该以繁剧重任,加之于衰病老翁的双肩。

文祥亦有同感,然而他无法听从恭王的劝告。这天晚上仍旧谈得很多,从洋务到练兵,他没有一件事不关心,也没有一件事不认真。恭王不愿他过于劳神,一再催他回家,总算在四更天方始告辞。

第二天中午,军机大臣应约赴恭王的午宴。一年难得几天不进宫,恭王蓄意想逍遥自在一番,取出珍藏的书画碑帖,古墨名砚,同相赏鉴。无奈常朝虽辍,各衙门照常办事,军机大臣都有部院的本职,本衙门的司官纷纷携带公牍,赶到恭王府求见堂官,结果只有恭王一个人在书房里,对着满目琳琅发愣。

好不容易才能把一大群司官打发走,肃客入席,喝着酒谈正事。恭王把跟文祥商定的办法说了一遍,作为兵部尚书的沈桂芬,首先表示赞成,但认为不必让黄翼升太过难堪,一切都等彭玉麟实地视察过了再作道理。

“那就让彭雪琴事毕进京,一切当面谈。”

于是两天以后,根据恭王的意思,拟了旨稿,面奏裁决,分别廷寄:

“长江设立水师,前经曾国藩等议定营制,颇为周密,惟事属创举,沿江数千里,地段绵密,稍不加察,即恐各营员奉行故事,渐就懈弛。黄翼升责任专阃,无可旁贷,着随时加意查察,务使所属各营,恪守成规,勤加操练,以重江防。原任兵部侍郎彭玉麟,于长江水师一手经理,井井有条,情形最为熟悉,该侍郎前因患病回籍调理,并据奏称,到家后遇有紧要事件,或径赴江皖,会同料理,是该侍郎于长江水师,颇能引为己任。家居数载,病体谅已就痊,着湖南巡抚王文韶传知彭玉麟,即行前往江皖一带,将沿江水师各营,周历察看,与黄翼升妥筹整顿,简阅毕后,迅速来京陛见,面奏一切。并将启程日期,先行奏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