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玉座珠帘 第三十章(第2/15页)

“居然未骂,是不足骂。”张之洞笑道,“他的卷子落在霍穆欢那一房,这位考官怎么能看得懂李莼客的卷子?”

“怪不得!”李鸿藻说,“这真是‘场中莫论文’了。”

“内务府的人,也会派上考差,实在有点儿不可思议。”潘祖荫又说:“今年这一榜不出人才,在三月初六就注定了。”

本年会试的考官是三月初六所放,总裁朱凤标,副总裁是毛昶熙、皂保和内阁学士常恩,都不是善于衡文的人。十八房官中,得人望的只有一个御史边宝泉,霍穆欢以内务府副理事官也能入闱,尤其是怪事。因此这张名单一出来,真才实学之士,先就寒心了。

“兰公,”张之洞问道,“听说状头原是四川一个姓李的,可有这话?”

“有这话。”李鸿藻说:“‘读卷大臣’定了前十本,奉懿旨,交军机核阅,谁知第一本用错了典故,而且还有两个别字,只好改置第九。”

“我看了状头之作,空疏之至,探花的原卷也有别字。文运如此,非国家之福。”潘祖荫大摇其头。

“兰公,”翁同龢忽然说道,“三月初四那天,饭后未见你到弘德殿,我以为兰公你要入闱了呢!”

“果然兰公入闱,必不致有此许多笑话。”

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接着张之洞的话,议论抡才大典,不可轻忽,同时也隐约有这样一种看法,自倭仁下世,在朝讲“正学”的,只有李鸿藻一个,接承衣钵,当仁不让。

李鸿藻对这些话不能无动于衷,他心里在想,自己以帝师而为枢臣,提倡正学,扶植善类,责无旁贷。目前的风气,以柔滑工巧为贵,讲求急功近利,如果能培养一班持正不阿的敢言之士,足以矫正时弊,这也是相业之一。自己在军机的资格虽是最浅,但年纪还轻,转眼“门生天子”亲了政,决不会再出军机,象明朝的“三杨”那样,在政府三、四十年,不足为奇,眼光尽不妨放远些,让沈桂芬去搞洋务,自己在作育人材上,该好好下一番功夫。

然而,在眼前自是以“启沃圣学”为第一大事。想起这件事,他的心情就沉重了,慈禧太后责望过高,而皇帝偏偏又不争气,也不能怪皇帝,倭仁的滞而不化,徐桐的自以为是,先就把皇帝向学的兴致打掉了一半,什么叫“循循善诱”,那两位“师傅”全不理会。倭仁已矣,却还有徐桐,是个“既不能令,又不受命”的脚色,如何得了?

倭仁一死,弘德殿自然不必再添人,怎么样能把徐桐也请走?事情就会好办得多。但是久有此心,却始终没有善策,最苦的是不能在两宫太后面前说一句归咎徐桐的话,否则一定被人指责为故意排挤。原来还希望他会有外放的兴趣,最近跟翁同龢一起升了“内阁学士”,要不了一两年就会当侍郎,然后便是尚书,这条终南捷径,在徐桐是决不会放弃的。

然而自己又何尝不然?眼前就快有一个尚书出缺了。郑敦谨第二次“赏假两个月”快要到期,这一次奏请开缺,必可如愿,徐、翁二人既已获得酬庸,那么这一次是该轮着自己升官了。

李鸿藻的想法,一点都不过分。等郑敦谨“病难速痊,奏请开缺”的折子一到,慈禧太后看了发交军机处以后,兼着吏部尚书的文祥,立刻提出拟议,以左都御史庞钟璐调任刑部尚书,李鸿藻由户部侍郎升补庞钟璐的遗缺。

这就是“官居一品”了!但李鸿藻忧多于喜,忧的是怕无以上答慈恩!臣子感恩图报,全在寸心,那怕危疑震撼,至艰至险的境地,抱定“临危一死报君王”的决心,足了平生,唯有当到师傅,若论报称,自己作不了自己的主。有人说过笑话,世俗以为“天要落雨,娘要嫁人”是万般无奈之事,而照“弘德殿行走”的人来说,还要加上一项:皇帝不肯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