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玉座珠帘 第二十一章(第3/16页)

“你老问这个干吗?”

“问问也不要紧。”

“还是别问的好。”

“怎么呢?”郭松林说,“有什么说不得的么?”

“不是什么说不得。”小红抬起头来看着他,“我说了伤心,你老听了替我难过,不扫兴吗?”

“你说话倒干脆!我就喜欢这样的人。”

“对了,你老喜欢我就行了。”她又靠在他胸前,“你老多疼疼我吧!”

于是郭松林又抱紧了她。过不多久,听得有人叩门,悄悄喊道:“小红,小红!”

“这是谁?”郭松林问。

小红没有回答他,只抬起身子,向外大声说道:“门没有闩,进来吧!”

门一开,进来一个鸨儿,有四十来岁,擦一脸白粉,簪满头红花,怪模怪样地,先给郭松林请了个安,然后管自己去替他们铺床。

这提醒了郭松林,想看看时刻,等掏出那个李鸿章送他的金表,不开表盖,只揿了一下按钮,顺手放到小红耳边,里面叮叮地响了起来。

小红从没有见过打簧表,大为惊异,象个小女孩似的,磨着郭松林再为她试一遍,又问长问短要弄清楚其中的道理。只是郭松林自己也不懂,何以表能发声?正在有些发窘,那鸨儿已铺好了床,请个安说道:“请大人早早歇着吧!”又虎起了脸对小红说:“你可好好儿侍候!”

等她退了出去,郭松林便问:“她可是你的亲人?”

“我那里有什么亲人?我的亲人在这儿!”说着,小红又一把抱住了郭松林。

明知是“米汤”,他也被灌得晕陶陶如中酒似地,因而也起了一番怜惜的心。他的性格是豪迈一路,也读过几句书,平时颇为向往唐宋那些武将的风流豁达。此时有了几分酒意,放纵想象,想到此番与捻军是作最后的周旋,弃去辎重,裹粮深入,已抱定破釜沉舟的决心,枪子无眼,说不定就此阵亡,而生死莫测之际,有今宵一段意外的因缘,不可不为可人的小红留下一点“去思”。倘或阵亡,自然有一番哀荣,朝廷赐祭,督抚亲尊以外,还有一夕之缘的红粉雪涕,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

于是他起了拔她于火坑的心思,推着她说:“小红,你坐好了,我有话跟你说。”

小红听他语气郑重,便真个放开了手,离得他远一些,含笑凝视着他。

“你家里到底有些什么人?”

察言观色,知道非老实回答不可,小红收敛了笑容,垂着眼皮说道:“就有一个疯瘫在床上的娘!”

“你可是自由的身子?”

“不!”她摇摇头,“若是自由的身子,何苦还吃这一碗饭?”

“对了!就是这话。”郭松林欣然地说,“你以前嫁过人没有?”

“没有。不过……。”

“话怎么不说完?”

“我不敢瞒你老。”小红低着头说,“有个五岁的孩子。”

“男孩?”

“嗯!”小红忽然觉得想吐一吐心事,抬起头,掠着鬓发,以兴奋而忧伤的声音说:“就为的这个孩子,我愿意再苦两年,等攒够了钱,自己把身子赎了出来,带着孩子也下关东。”

“下关东干什么?”郭松林诧异地问。

“孩子他爹在关东。”

“喔!”他又问,“在那儿干什么?”

“还不是开垦吗?”小红又说,“他在那冰天雪地里,苦得很,也就是为了有一天熬得出了头,巴望着能够父子团圆。”

郭松林点点头,心里在作盘算,关外是禁地,也不知道她“下关东”是怎么走法?想来大概是由胶、莱出海到辽东。然而弱质伶仃,风波涉险,又带着孩子,能不能如愿以偿,实在大成疑问。

他的心事,小红怎么猜得透?见他面色忧郁,她心里懊悔,不该谈自己的事,扫了贵客的兴,所以便又笑着埋怨:“我早说了,还是别问的好。可不是吗,到底,害得你老心烦!”她斟着酒又说:“郭大人,都是我的不好,罚我再唱一段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