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玉座珠帘 第二十一章(第2/16页)

“西边,”她说,“淄川。”

“原来跟蒲留仙同乡。”

“你老说的谁呀?”小红问,“说我跟谁同乡?”

“蒲留仙,蒲松龄你总该知道?”

“没有听说过。”她使劲摇着头。

郭松林也摇摇头把酒杯放下了。岂有诗妓而连蒲松龄都不知道的?于是问道:“小红,你也懂诗?”

“诗呀?”小红笑道,“我那儿懂!”

“那,”郭松林诧异,“怎么说你是‘诗妓’?”

“你老别听他们胡诌!”小红答道,“是前年夏天,在济阳遇上个书呆子,赶考没有考上,回南遇上涨水,在店里住了半个月,每天捧着书本儿念诗,有一天我说了句‘听你念得有腔有调的,倒好听,那一天教我也念念。’谁知道那书呆子当真了,一个劲磨着我,要教我念什么《琵琶行》。这条道儿上,我认识的客人多,拿我取笑,给我安上个诗妓的名儿。干我们这一行,出名儿总是好的,就随他们叫去。还真有些文诌诌的老爷们,指着名儿点我。我可不敢骗你老。”

郭松林爽然若失,酒兴一扫而空,不知不觉把揽着她腰的那只手松开了。

小红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你老怎么不喝酒?”她把酒杯捧到他面前。

“喝不下。”

“你老喝一杯!”小红用央求的口气说,“赏我个面子。”

再要峻拒便煞风景了,郭松林在想,寻欢取乐,原要自己去寻取,便即问道:“你会唱曲不会?”

“我会唱鼓儿词。可惜忘了带鼓来了。”小红略想一想说:

“这么样,我小声哼一段给你老下酒。”

“对了,就哼一段儿好了。”

于是小红靠在他肩头上,小声唱道:

“哄我自家日日受孤单,你可给人家夜夜做心肝……”

“好!”她刚开口唱了两句,郭松林便脱口赞了一声,打断了小红的声音:“你慢一点,我来想想,这该是闺中少妇,怨责她那浪子丈夫的话。倒有点意思,你再往下唱!”

这一说,小红的劲儿来了,坐起身子,斜对着他,一条腿盘坐在炕上,一条腿撑着地,把手绢绕着右手食指,冲着郭松林先道一句白口:“强人呀!”接着便雨打芭蕉似的,一口气唱:

“只说我不好,只说我不贤!不看你那般,只看你这般,没人打骂你就上天!”

接着便是眼一瞪,恶狠狠骂一声:“强人呀!”却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随后便又飞媚眼,又害羞地带着鼻音哼道:

“你吱吱呀呀,好不喜欢!”

她那发腻的声音,冶艳入骨的眼波和笑靥,搅得郭松林意乱魂飞,但是他到底不比胸无点墨的草包,除了小红的一切以外,也还能领略非她所有的曲词,便即问道:“这是谁教你的曲子?”

“也没有人教,听人家这么在唱,学着学着就会了。”

“可惜,不知道这曲子是谁做的?”

“曲子好,”小红问道,“我唱得不好?”

看她那不服气的神情,郭松林赶紧一叠连声地说:“都好,都好!曲子做得真不做,也得你唱才行。”

这一说,小红才回嗔作喜,举着杯说:“那么你老喝一杯。”

郭松林欣然接受,把一小杯烧刀子灌入口中,入喉火辣辣一条线,直贯丹田,加上火盆烧得正旺,觉得热了,便即解开胸前的钮子。

“当心受凉!”小红说,伸手到他胸前,原意是替他掩复衣襟,不知怎么,伸手插入他的衣服下面,一下子就抱住了他,把脸覆在他胸前。

她那头上的发香和花香,受了热气的蒸散,一阵阵直冲鼻孔,越发荡人心魄,他便也把她搂得紧紧地。

这样温存了好一会,心才又定下来,觉得小红别有韵致,所以还想再聊聊天,“小红,”他问,“你家里有些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