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玉座珠帘 第二十章(第3/16页)

宝鋆和汪元方也认为既要考选编检入馆,非徐继畬这样一个前辈翰林,笼罩不住,而且除他也别无一个前辈翰林肯干这差使。所以文祥的让步之议,不能成立。

文祥的建议虽归于空谈,而文祥的态度却为恭王所接受了。众议纷纭,且不论是非,要消除阻力,亦不是一味硬干所能济事的。而且倭仁是慈安太后秉承先帝遗旨,特简入阁的大臣,不到万不得已,亦不宜予以难堪,因此忍一口气,听凭文祥采取比较和缓的办法。

商定的办法是希望倭仁能够不再固执成见,把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关于设立同文馆的原奏,以及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还有其他各省督抚赞成此举的奏折及致军机大臣的函件,交给倭仁去看,让他知道疆臣的意见与眜于外势的京官,大不相同。至于倭仁的原奏,不妨发交总理衙门议复,如果倭仁不再作梗,也就算了,否则就照恭王的意思,出个难题目给他去做。

这番策划,可进可退,而目的在使事无扦格,大家都觉得很妥当。当天便由恭王照此入奏,慈禧太后立即点头认可,她对这方面完全信任恭王,因为她虽讨厌洋人,但总理衙门原奏中“夫天下之耻,莫耻于不若人”,以及“今不以不如人为耻,而独以学其人为耻,将安于不如而终不学,遂可雪其耻乎”,这几句话,却很合她那争强好胜的性格。而且洋人枪炮,足以左右战局的情形,她也非常了解,所以赞成“师夷人之长技以制夷”的宗旨。

从养心殿退了下来,文祥、汪元方两人,衔命到懋勤殿去访倭仁,传达旨意,把一大堆文件交了过去。倭仁拙于言词,开口“人心”,闭口“义理”,谈了半天,不得要领。如果换了急性子的宝鋆,早就不耐烦了,但文祥通达平和,汪元方刚刚为尹隆河之役,受了“烦恼皆因强出头”的教训,特具戒心,所以都还敷衍了半天才走。

转眼半个月过去,倭仁依旧受那班卫道之士的拥戴,“力持正论”,而“加按察使衔”的“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为了襄助筹办同文馆的事,却起劲得很,天天穿了三品官服到总理衙门去“回禀公事”,请教习、选教材、定功课等等,一样样次第办妥,不久就可开馆,但各省保送的学生未到,京里投考的人寥寥,恭王大为着急,文祥亦不得不同意采取他原来的办法了。

于是奏准两宫太后,颁了一道明发上谕:

“谕内阁: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遵议大学士倭仁奏:‘同文馆招考天文算学,请罢前议’一折,同文馆招考天文算学,既经左宗棠等历次陈奏,该管王大臣悉心计议,意见相同,不可再涉游移,即着就现在投考人员,认真考试,送馆攻习。至倭仁原奏内称:‘天下之大,不患无才,如以天文算学必须讲习,博采旁求,必有精其术者。’该大学士自必确有所知,着即酌保数员,另行择地设馆,由倭仁督饬讲求,与同文馆招考各员,互相砥砺,共收实效。该管王大臣等,并该大学士均当实心经理,志在必成,不可视为具文。”

等上谕发抄,卫道之士大哗,有人说恭王跟倭仁开玩笑,视国事为儿戏,有失体统。倭仁本人当然也是啼笑皆非。

但也有少数人,看不出这道上谕的皮里阳秋,那是比较天真老实而又不大熟悉朝局的一批谨饬之士,他们把煌煌天语看得特别尊严,从不知夹缝里还有文章。

再有极少数的人,别具用心,虽知是恭王在开玩笑,但既是上谕,谁也不敢公然说它是开玩笑,那就可以不当它玩笑看,真的“酌保数员”,真的“择地设馆”,要人要钱,弄假成真,不是“死棋腹中出仙着”吗?

徐桐就有这样的想法,所以等倭仁来跟他商量时,他把从阮元的“畴人传”里现抄来的名字,说了一大串,接着便转入正题:“老师的话一丝不假,‘如以天文算学,必须讲习,博采旁求’,真正是‘必有精其术者’,宣城梅家父子、祖孙、叔侄,一门精于历算且不说,我请教老师,有位明静庵先生,老师知道不知道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