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8页)

“慢点,慢点,廖议员,”黄云鹏想了一下说:“请你谈一谈,何以得了票价,仍旧可以不算猪仔议员?”

“黄社长,”廖衡答说:“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先要谈一个逻辑,何谓猪仔议员?因为他甘于卖身;那末不卖身就不是猪仔了是吗?”

“是的。”

“这就口答你的问题了,票价照收,投票不投,那就是不卖身;不卖身就不是猪仔。”

他这番说法,颇为新奇,虽是歪理,却不易驳倒。

但吴少霖却大为着急,心想他这番话明天见了报,不但票价不能再谈,而且议院的饭碗都有影响,所以连连投以眼色,想拦阻他别再荒腔走板,乱说一通。

但即令廖衡想煞车,黄云鹏那里肯放过,“廖议员,”他问:

“阁下的高论,实在佩服。不过我要请问,别人不是傻瓜,肯白给票价吗?”

“我也不是傻瓜。”廖衡答说:“美国造横贯大陆的铁路,招聘华工;有人经手买猪仔,工人事先当然答应了的,但中途脱逃是另一回事。”

“原来廖议员的打算是,先答应投票,票价到手就不投了。”

“正是如此。”

“这不成了骗人了吗?”

“取之于盗,不为伤廉。”

“坏了,坏了!”吴少霖心想,拿了人家的钱,还骂人为“盗”;上头一定震怒,看来自己的饭碗,已快着地了。

“廖议员,”黄云鹏紧追不放,“那么你是如何中途脱逃呢?”

“这,对不起,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我如果把方法告诉你。戏法就变不成了。”

“是不是想脱身南下?”黄云鹏善意地说:“据我所知,火车站布满了密探。”

“我知道,我知道。”

“那末,廖议贝是如何脱身呢?”

“对不起,”廖衡笑道:“这就无可奉告了。”

出现了外交词令,料知再问亦无用;好在收获已丰,所以黄云鹏很满意地道谢:“谢谢廖议员;真是快人快语。”

等他一走,吴少霖埋怨廖衡,“平老,”他说:“你这些话实在不应该说的;明天一见了报,我怎么交代?”

“喔,”廖衡不慌不忙地问道:“向谁交代?”

“第一个是我们议长吴大头;第二是津保派的钜头。如今前途多艰,事情很难说了。”

“很好说。”廖衡神色从容地:“老弟,你别忘了‘借干铺’的理论。”

吴少霖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是,是!”他笑逐颜开地说:

“明白了,明白了!一切照约定而行;不过,平老,你不能再出花样了。”

“老弟不能怪我,报馆里的人,是你领来的。”

“是,是!我不是怪平老,不过提醒而已。”

※※※

“你看!”吴景濂将一张京华日报,揉成一团,使劲摔在吴少霖面前:

“这叫甚么话,简直是神经病!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说你有把握让他就范,结果弄来一条疯狗。”

吴少霖知道他为甚么大发雷霆;而且也在他意料之中,所以很沉着地答说:

“疯狗是疯狗,见了钱就不疯了。议长,他是装疯卖呆。”

“那末,他说那些话是甚么意思呢?”

“无非‘黄熟梅子卖青’而已。他自己作了一个譬仿,好比南班子里的客人‘借干铺’。”

“这话怎么说?”

“是这样——”

等吴少霖将廖衡自我作践的譬喻说明白了;吴景濂的气也消了。

这些出卖风云雷雨的勾当,他也是老手;心知廖衡所言不虚,吴少霖也还是有功劳的。

“原来他说钱照拿,票不投;也就是姑娘推托‘身上来’的意思。”

“一点不错。”。

“那,”吴景濂坐了下来,指着大办公桌前面的椅子说:

“你坐下来谈。”

“是。”吴少霖拿出廖衡写给他的条子说:“议长,请你先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