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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为如此,只好劝之以情,他这样替缇萦写道:“妾父今坐法当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复生,而刑者不可复续;欲改过自新,其道莫由,终不可得!妾愿入身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

这说法深得“哀而不怨”的温柔敦厚之旨。皇帝也知道申屠嘉持法苛刻,其中或不免有冤屈的情事。但是,下诏复鞫,即令能平反了淳于意的冤狱,其他“欲改过自新,其道莫由”的人又如何呢?

这一转念间,皇帝觉得遇到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来劝善天下,感化黎民。予人以自新之道,此人必须确能自新,才见得宽大的功用;否则,不过启人幸逃法网之心,反更助长了作奸犯科的风气。而淳于意,正是这样一个可以用来作为劝善的活证——他相信淳于意即令犯了过错,罪有应得,宽赦以后,必能改过自新,而且以他行医走遍四方,所到之处,便成身教,王道大行,风俗益美,岂不甚善?

主意是拿定了,却还要问一问案情,所以皇帝把木简交了给张释之,向跪在地下的缇萦问道:“你可是觉得延尉定了你父亲‘附下罔上’的罪,是一种冤屈?”

这一问在邵哲意料中,早已由朱文转教了她,这样对答:“廷尉为国家持法的大吏,臣妾不敢诬妄。”

“却又来!你如何高喊‘冤枉’?”

“陛下明见!若非如此,不得到乘舆之前。”

“这话不对!天下臣民,伏阙上书,我是无不亲览的。”

“是!”缇萦答道:“无奈官禁重重,臣妾上书,到达御前,必稽时日,只恐臣父业已被刑,故不得不行此冒死侥幸之计。”

皇帝笑了:“说来说去都是你有理!”

“上启陛下!”张释之忽然插嘴,“可否容臣问这民女一句话?”

“可以。”

于是张释之向下问道:“缇萦!你可知道刚才有人犯跸?那是谁?”

这一问在要害上,缇萦触动愁怀,双泪交流!她在想,父亲的大事,看样子是颇有希望了,但朱文此时不知是何样子?说不定已经当场格毙!刑者固不可复续,死者更不可复生。一宵之隔,便成永诀。从今何处再去觅他的声容笑貌?自己又如何排遣那些朝思暮想的日子?

“你别哭!”皇帝慈爱地说,“有话慢慢讲!”

“臣妾不敢欺隐!”缇萦伏身在地,忍泪陈述:“犯跸的那人,名叫朱文,是妾父的弟子。为了要上书陛下,舍身犯跸,俾得暂止车驾。罪无可辶官,情实堪悯,乞陛下矜全。”

原来这是一整套的计划!皇帝颇为动容,有意犯跸,不独是侵犯尊严,而且有关安全,不可轻恕。

于是他问张释之:“按律,犯跸何罪?”

“‘跸先至而犯者,罚金四两’;有意犯跸,自当另议——要看犯跸者,其意何居?”

“廷尉未曾扈驾。”近侍郎官低声向皇帝报告。

“然则谒者何在?”皇帝又说:“取‘节’来!”

“谒者”是郎中会的属官,主管传宣旨意。皇帝召他前来,当然是要派他到延尉衙门,布达一项命令——淳于意的命运将在这一刻中得到最后的确定。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一直能够镇静应付的缇萦,这时却不由得紧张发抖了。

一谒者很快地奉召而至,近侍郎官取来一枝八尺九节,系着一串囗牛尾所制成的“旄头”的竹竿——这就是使者所持以为兜信,具有无上权威的“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