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永:未竣工的考古学重镇(第3/7页)

梁思永(左)与梁思成在考古工地。

1935年,夏鼐曾跟随梁思永参与殷墟侯家庄西北冈的发掘,他回忆说:

梁先生那时刚过三十岁,肋膜炎病愈后并不很久。瘦长的身材,苍白的脸色,显然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是在工地上,他像是生龙活虎一般地工作着。他的那种忘我的工作精神使他完全忘记了身体的脆弱。白天里,他骑着自行车在各工地到处奔跑巡视。对于各工地在发掘中所显露的新现象和产生的新问题,他随时都加以注意,加以解决。他有时下坑亲自动手,有时详细指点助理员去做。那次的工作地范围广达数万平方米,分成五六个区域,但是几乎随时到处都有梁先生在那儿。四百多个工人和十几个助理员,在他的领导之下,井然有序地工作着,像一部灵活的机器一般。晚间在油灯下,他有时和工作队助理员谈谈当天发掘中的新发现,有时查阅各人的田野记录簿,有时看着助理员们剔花骨等整理当日出土品,有时和他们讨论新问题——因之时常深宵还未入睡。2

梁思永主持后冈工地,经过连续几次发掘,出土了与城子崖遗址下层文化相同的黑陶期遗物,发现了小屯(商代)、龙山、仰韶三种文化遗存上下依次堆积的“三叠层”。他观察到,后冈遗址的分布中心每次都略向东北方向移动,这大概与洹水的活动有关,因为洹水所冲积形成的三角沙洲是向东北推进的。也许,古人就是利用洹水向后冈退让的优势,完成了三种文化的依次演进。他进而推测:第一次彩陶文化的人们在西南角留下一个小土堆;第二次黑陶文化的人们在小土堆的东北方向建成一个较大的村庄,这个村庄废弃之后,后冈大致形成;第三次白陶文化的人们在黑陶的废墟上继续堆积,最后形成了现在的后冈。可见,殷墟文化与龙山文化之间有着明显的继承关系,但二者之间也显然存在缺环;龙山文化与仰韶文化之间曾发生过密切关系。尹达后来评价道:“在河南北部这三种文化的时代序列是基本上肯定了。这好象是一把钥匙,有了它,才能打开中国考古学中这样的关键问题。这是中国新石器时代考古发掘中一个极重要的转折点。这功绩应当归之于思永先生。”夏鼐曾写道,“自(梁思永)加入殷墟发掘后,对于组织上和方法上都有重要改进,提高了我国田野考古的科学水平。在野外工作中,能注意新现象,发现新问题。主持大规模发掘时,能照顾到全局,同时又不漏细节。”3

1935年,梁思永(右)在西北冈大墓接待前来参观的伯希和(法国)和傅斯年(左)。

战争爆发后,傅斯年代理中研院总干事,李济受教育部委托,调查故宫文物迁运情况。梁思永以史语所临时负责人的身份,组织全所同人携带物资自南京转长沙,再经桂林、越南海防迁往昆明。一路上,最犯愁的是历次考古发掘的物品。史语所档案中,有梁思永致湖南教育厅朱经农厅长的电文,“存件劳神安置,公私极感”;朱经农的回电却有些不客气,“存件无法起运,分别砌入地下室夹墙内。保管员穷极,汇生活费。”梁思永领着史语所同人,带着妻女,颠沛流离。每次转移,梁思永带领大家一齐动手,把二十多万册书籍和文物装成六百多个大箱,然后经由卡车、火车、木船、轮船,一站一站地押运到目的地。到达昆明后,青年研究人员劳榦、陈述写信向在重庆的傅斯年所长报告:“学生等三月十二日到滇,……此次千里长途运公家要物来此,李启生、高晓梅诸君费力甚大,梁(思永)先生尤卖力气……”但旅途劳顿并未换来长久的清静。1940年10月底,为摆脱敌机轰炸,史语所迁到四川南溪县的李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