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化(第4/10页)

“动物赌博”有着独特的历史渊源,能够清晰地反映出巴西人对命运的激情。里约动物园园长抱怨游客太少。他十分了解自己的同胞,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每一天,他都会在动物园中随机选择一种动物,今天是狗熊,明天是驴子,后天则是大象。

每位游客的门票上都印有一种动物,如果恰好同当天选出的动物一样,就能得到门票价格二十或二十五倍的奖金。这项举动取得了预期的效果:动物园中人头攒动,但是游客们并非为了参观动物,而是为了得到奖金。他们渐渐认识到动物园路途遥远,很难坚持每天都去。于是他们便按照动物园的规则,开始了私人赌博。在小酒馆的柜台之后以及街边的转角兴起了许多小银行,由它们收取费用并支付奖金。警察禁止这项赌博之后,这些小银行仍能秘密地发布博彩结果。为了不使警方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一切赌博活动只能暗中进行。银行家并不向顾客提供收据,但是每次都会履行职责。这种赌博方式,也许正是由于遭到禁止,才能渗透到社会的方方面面。里约的孩子们刚刚在学校里学会数数,就知道每种动物对应的数字;而他们对参赌动物的了解程度,也远远超过了字母表。所有的机构、法令都无法遏制“动物赌博”。一个人在晚上梦到了一个数字,如果不能用它购买“动物彩票”,那还有什么意义呢?法律永远无法抑制民众的真正意愿;而巴西人所缺乏的野心,也只能在一夜暴富的梦想中得到弥补。

诚然,巴西还未释放出土地的全部价值,个人的智慧与能力也未能得到完全发挥。但是考虑到这里的气候弊端与人民纤弱的身体条件,总体来看,巴西产量依然相当可观。而根据近几年的观察,我们也不能断言缺乏雄心、随遇而安就是错误缺憾。过度的活力会冲昏人们的头脑,将他们卷入战争。个人生活同这种活力孰轻孰重?倘若压榨出每个人的全部力量,又是否会像注射毒品一般使人心智耗散?这些疑惑已经超越了巴西问题的范畴。

在冰冷的商业统计数据之外,还有一种无形的财富:那就是沉静祥和、未受摧残的人类。

对生存方式的知足是巴西下层民众的共同特点。这个阶层人口众多,我们至今也不知道他们的准确数量与生存环境。生活在大城市的人几乎看不到他们。他们不像一无所有的欧洲人或者美国人,不会聚集在工厂或者作坊里;我们也不能以无产阶级来称呼这几百万人,因为他们四散于巴西各地,彼此之间并无联系。亚马逊地区的混血儿,丛林深处的割胶工人,农场中的畜牧者以及树林里的印第安人,他们都居住在难以企及的地方,从来不曾聚集起来,而他们的存在也不为外国人(以及大城市的巴西人)所知晓。我们只是隐约知道,这几百万底层人口大多是有色人种,他们的生活水平一直在生存线附近徘徊。他们多是土著人与黑人的混血后代。几百年来,他们的生活方式几乎从未改变,也从未享受到科技的影响。他们大多对居所没有讲究,只在随便一个地方用竹子建造小屋,涂上黏土,盖上茅草。一扇玻璃窗户便是莫大的奢侈,而除了床和桌子之外,小房子里几乎没有任何家具。这些窝棚由主人亲手建造,不需要支付租金;这里并非城市,土地一文不值,更不会有人为几尺土地征收费用。由于气候使然,这里的着装不外乎一条亚麻布裤子、一件衬衣和一件外套。自然为人们免费提供了香蕉、木薯、菠萝以及椰子;饲养几只鸡、一头猪也是很容易的事情。这样便保障了基本生活。无论是正式职工还是临时工人,都能省下一些零钱购买香烟,或者满足其他一些小之又小的需求。在巴西尤其是巴西北部,下层民众的生活条件已经脱离了时代。贫穷侵袭了每个地方;民众由于营养不良而十分虚弱,甚至连正常的活动都无法完成。领导者很早便认识到这种状况,一直想方设法对抗贫穷。但是在马托格罗索与阿克里,在那些连铁路公路都无法到达的内陆地区,瓦加斯的最低工资法依旧无法实行。那里有上百万得不到庇护的人们,他们既得不到合法稳定的工作,也不能在文化方面有所依傍;如果要使他们融入国民生活,至少还要再等几十年。就像巴西未经利用的自然资源一样,这里数千万的人口,无论作为生产者还是消费者,也都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没有转为劳动的力量。然而,他们同样是未来的巨大储备,是这个大国的重要潜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