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罗·南尼(第3/14页)

因此,当整理这次采访记录时,我遇到了良心的问题:是按我的方式还是按他的方式整理?是把他在修改前告诉我的全部写下来,还是只按他非常谨慎的要求来报道?我尊敬他,同时又要对自己的工作负责任,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小事。这个问题折磨了我好几天,有时我决定按他的要求去做,有时我又决定不听他那一套。最后我找到了一种折中的方法,也就是说,按我认为正确的方式整理,同时也接受他的某些意见。

这件事成功了。南尼读了报纸后对我说,我既没有歪曲他的思想,也没有背叛他本人。从此,在我们之间开始了使我感到自豪的友谊。这对我是莫大的宽慰,正如他的女儿维多利亚在奥斯维辛牺牲时的心情一样,因为她的父亲没有遭到背叛。有许多人背叛了他,而且这样的人很多,包括那些要选他当共和国总统的人,实际上是想借此使他光荣地退休。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位好的总统,他坐在奎里纳莱宫[7]中会给我们做许多好事。但首先是他的朋友,其次是他的敌人,都没有允许他这样做,没有允许我们这样做。

奥里亚娜·法拉奇(以下简称“法”):阿瑟·施莱辛格在接见《欧洲人》周刊记者时谈起意大利人,他说:“要是你们自己首先不能理解你们自己,那么谁能理解你们呢?”参议员南尼,我是来请您帮助我们理解我们自己和意大利今天发生的事件的。我知道,您是有名的悲观主义者。但是……

彼得罗·南尼(以下简称“南”):不对,我只有在估计当前的情况时才是个悲观主义者。例如您问我今天晚上将发生什么事情,我将回答您说大概会发生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但是,如果您问我在将来的若干年里将发生什么事情,那么我是个乐观主义者。因为我相信人,相信人们的进取精神;因为我把人看做是任何事情的出发点和归宿;因为我确信人总是决定的因素,只有改变人才能改变社会。我在65年的政治斗争中,一直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人努力自我改进,也帮助战友们自我改进,这一直是我的工作。只要理解了人,这不是不可能的。施莱辛格对意大利的评价是随便说的。实际上,意大利人不比别的人更难以理解,也不比别的人坏,只是不善于合理安排自己的集体生活,不认真对待某些威胁。瓦莱里奥·博尔盖塞[8]的未遂政变就是一个例子。很明显,危险并不在于瓦莱里奥·博尔盖塞本身,而在于民主国家的解体。我们的所作所为助长了民主国家的解体,以致在遇到类似瓦莱里奥·博尔盖塞这样的事件时就手足无措。

法:您承认要认真对待一个瓦莱里奥·博尔盖塞,甚至对待以他为首的独裁制度是困难的吗?

南:您的话使我想起了1920—1922年的危机。那时,许多人对我说:“你把那个墨索里尼看得太认真了!一定是因为你和他一起坐过牢。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掌握政权呢?难道意大利缺乏实行专制的人吗?”“缺乏人”是什么意思?并不是需要一种特殊的人物才能成为某种形势的象征!只要有一个被吹捧的人、被认为无害的狂人、利欲熏心的人就够了。此外,1920、1921和1922年的墨索里尼是什么人呢?他在1919年的选举中仅仅获得了4000张选票。这4000张选票是在米兰这个自从他于1913年担任《前进报》社长时起就实际上处于他的统治之下的城市获得的。他那时准备逃往瑞士。他当时认为他更大的可能是到瑞士去,而不是去罗马组阁。但是他却去了罗马,这是我当时所担心的。因为我知道,生活在病态社会里的冒险家,甚至“统帅”,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所以,有人微笑着说:“今天的墨索里尼在哪里,今天的希特勒在哪里?”这是无知。要哄抬出一个墨索里尼或者一个希特勒来并非难事,只要有上百家报纸天天叫喊“他是个伟大的人物”,只要有教皇宣称“他是上帝安排的人”,哪怕是有一个丘吉尔说“他是第一个体现意大利意志的人”,就足够了。墨索里尼就是这样上台的,难道现在就不能以同样的方式哄抬出一个已经成为亲王和上校,曾经击沉盟国军舰的前第十鱼雷艇队司令博尔盖塞吗?当然,他的未遂政变显得有些滑稽,仅仅通过占领齐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