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享乐的代价(第2/14页)

最受欢迎的是鱼类。自罗马城建立以来,他们一直在湖中放养鱼苗。到了公元前3世纪,罗马已经被鱼塘包围了。淡水鱼不再稀罕,人们更钟情于海里的品种。随着罗马烹饪术受到日益增多的外来影响,海鱼成了人们兴趣的焦点。超级富豪们不满足于依赖商人提供大菱鲆和鳗鲡,他们开始建造自己的海水鱼塘。很自然,巨额的花费更增加了它们的魅力。

这种奢侈的做法被人从古老的原则中找到了依据:公民应该依靠自己土地上出产的东西生活。罗马人的乡村情结打破了一切社会界限,甚至最豪华的别墅都开辟了农场。不可避免地,城市精英之间流行起一种装腔作势的风气,玛丽·安托瓦内特(MarieAntoinette,1755-1793,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王后)对它大概是比较熟悉的。他们喜欢在别墅的水果仓库小憩。如果不愿自己耕种和收获水果,厚脸皮的主人会从罗马把它们带来,放在仓库中供客人享用。养鱼也有类似的虚假,追求自给自足需要付出惊人的代价。如农学家指出的那样,家用鱼塘“养眼,但不实用。它们掏空了而不是填满了钱袋。建造和养护的费用极其昂贵”。3所谓养鱼有利于经济的说法很快就不攻自破了。公元前92年,一位监察官——维护共和国最严格的理念的行政官——为一条死去的八目鳗大哭起来。据说,他哭得如此悲伤,“好像他失去了女儿”而不是一顿晚餐。4

30年后,这股风气达到了狂热的顶峰。比如霍腾修斯,说到吃一条他心爱的鲻鱼,这种念头从来都不会有。餐桌上需要鱼的时候,他会派人去普特里买。他的一个朋友精彩地评论道,“从他的牲口棚里牵一头拉车的骡子,也比要他鱼塘里一条长着胡须的鲻鱼容易。”5然而,如在奢侈夸示的任何一个方面一样,在养鱼一事上,卢库勒斯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也远远超出其他人。他的鱼塘是这个时代公认的奇迹,也是公认的丑闻。为给鱼塘提供海水,他建造了穿行在山间的管道;为调节海潮的温度,他在远离海洋的地方建起防波堤。在为共和国服务时,他也没有这么尽心尽力地发挥过自己的才干。西塞罗把卢库勒斯和霍腾修斯称为“鱼狂人(Piscinarii)”——半是蔑视半是绝望的一个词。

因为,卢库勒斯忙于丢弃的雄心壮志正是西塞罗极为珍惜的。这个敏锐的人一眼看穿了养鱼热是怎么回事。他道出了共和国自身的毛病。罗马的公共生活立足于责任,失败并不能成为抛弃使命感的理由。正是那种使命感使共和国走向伟大。对一个公民来说,最重要的美德在于坚持自己的立场,哪怕是在生死关头。无论在政治生活中还是在战场上,一个人逃跑会威胁到整个战线。虽然西塞罗摘走了霍腾修斯的起诉人王冠,他并不希望对手退休。这个新人认同的那些贵族的原则,霍腾修斯和卢库勒斯以前曾一直坚持着。此时,西塞罗正小心地、一步步地接近执政官的位置。看着这些天然盟友坐在鱼塘边,喂着他们长着胡须的鲻鱼,任共和国飘摇在风暴中,他感到非常震惊。

无论霍腾修斯还是卢库勒斯都曾经是最好的。尝过那种滋味后又被挤到第二位,这对他们而言是一种难耐的折磨。霍腾修斯的退休不像卢库勒斯那么彻底,但所感受到的痛苦是一样的。渐渐地,西塞罗把他赶出了他曾大受欢迎的法庭。如今,对他而言,法庭成了展示他的怪异和可笑的舞台。这个人曾在法庭上整理他的长袍,展平长袍边上的褶子。现在,这些被人指责为侮辱性的举止。最令人吃惊的是,有次在审理案件当中,霍腾修斯要求休庭,解释说他想赶快回家去,喝着葡萄酒照料他生病的悬铃树(planetree)。如以前的许多次一样,他的对手是西塞罗。奢侈铺张是另一个舞台。在那里,暴发户西塞罗比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