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多侣俦

第二天朝阳初上,金灿灿的射入府庭,耿夔就报告说,把能找到的人都找来了,应该没有遗脱。我进完早食,来到刺史府堂前。院子里大榕树下已经坐满了人,个个眼光木然,也不互相说话,像一群呆鹅。耿夔大叫一声:“使君到!”那些鹅都慌忙立起来,紧走慢赶地跑到我面前,好像我送来了饲料。他们满脸堆媚,拱手弯腰道:“小人拜见使君!”

我语气和婉,跟他们客套了几句,开始进入正题:“作为初来交州的刺史,刚才是我和诸君之间的家常言谈之欢。现在,我要和诸君谈国家律令。我想问诸君几个问题,诸君必须一一老实回答,倘敢撒谎,被我查出,将全部下狱。”

他们立刻收起了刚才还肆意张扬的谄媚笑容,面面相觑,不敢说话。庭院四周都是披着红色军服的士卒,执盾持矛,形容严肃,这种威势足以震赫他们。我现在的身份是一州刺史,只要我愿意,连县令都可以收捕,何况这些普通百姓。如果我要杀他们,只要随便给他们安个罪名,他们岂会不知道厉害。

耿夔在一旁补充道:“我想诸君大概还不了解我们使君的治事风格。使君当年为丹阳令的时候,丹阳百姓间流传有四句歌谣,叫做‘宁见乳虎穴,不入丹阳府。嗟我何明廷,安可逢其怒’。我们使君一向仁厚待人,但最恨身受蒙蔽。二十年来,凡是胆敢欺骗使君的人,几乎都有死无生,诸君切切不可轻慢。”

工匠们的脸色转而变得惊恐。我在丹阳任县令的时候,百姓中确实流传过这么一首歌,但既然他们私下也称我为“明廷”,想必认为我至少不算昏庸罢。我捕人入狱,一般都会先查到确凿证据,不是重狱,我一般不亲自过问,所以一旦经我的命令入狱者,能活着出来的就不多。但我最后也因为这首歌遭到扬州刺史的劾奏,差点下狱治罪。幸好当时已经升任三公的周宣为我辩冤,皇帝派使者专门下来查了我的案牍,发现我并没有枉杀一个,顶多有点不够宽厚罢了,也就赦免了我,只让我免职家居。我走后不久,丹阳县秩序大乱,县决曹掾的儿子强奸杀害一名平民女子,女子之父兄亲戚去县廷喊冤,反被诬陷为攻击县廷,县令纵卒将其父亲打成残疾,母亲打成疯癫。由此引起公愤,百姓齐聚县廷,焚烧府库,县令遂上书郡府,要求派郡兵镇压。郡守不敢自专,文书请示朝廷,在周宣的提醒下,朝廷才想起我的功效,重新起用我为丹阳令。我到任后,百姓都夹道相迎,哭诉新县令的颟顸无耻,新掾史的胡作非为。我下车伊始,当即系捕了前县令任用的大批狱吏,审讯之后全部下狱,按照罪行轻重一一处置,杀了十多人。丹阳百姓大喜,很快重新恢复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景象。

现在,面对这群工匠,我觉得还是应该恩威并施,毕竟杀了他们也没什么用处,关键得从他们嘴巴里掏出有用的东西。我对他们说:“诸君放心,只要不欺蒙刺史,刺史是不会亏待诸君的。”

工匠们连连下意识地点头,像鸡啄米一样。

让我沮丧的是,玉匠们看过那半枚玉佩之后,在夸奖的同时,都表示从未见过。他们个个拍着胸脯发誓,凭着他们干这行十几年的敏锐,如果见过类似精美的玉佩,一定会记忆犹新。从他们的目光中,我看不出什么破绽,他们的表情基本都算真诚,看来确实是一无所知。我只好叮嘱他们,如果有一天真的碰上了,一定要主动报告,刺史会重重有赏。

那支金钗倒意外有些线索,其中一个金匠肯定地说,曾经有一个高要县的富户,委托他打制一批金器,其中就有这支金钗。我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问他是否有可能记错,他说绝对不会,因为他当时按照自己的习惯,在这支凤形金钗的颈部刻上过自己的姓氏,说着他指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