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故里恩仇 第二章太守和乡啬夫的密谋(第4/6页)

阎乐成满脸谄媚地道,明府精通律令,擅长舞文,廷尉府那帮蠢人哪能发现明府的破绽。况且婴庆忌当年在广座之中非毁诏书,证据确凿,我们并没有丝毫捏造。

召广国哼了一声,那你当时为什么不马上来告发呢?毕竟还是为了私怨嘛。为了私怨而告发他人,不管是否属实,都表明你心怀二心,并非忠诚护主。再说你起先给我看的文书,是意欲告发婴庆忌谋反,这就算诬告了。“谋反”和“非毁诏书”毕竟是不同的。按照律令,你也当髡为城旦呢。

阎乐成赶忙离席,惶恐道,明府聪睿,察奸如神,臣死罪死罪……只是婴齐那小竖子不死,我的昌年死不瞑目啊。说着,他的眼睛又沁满了泪花。

召广国的上身往前倾了倾,低声但是威严地说,本府警告你,未得我的允许,暂时不能擅自刺杀婴齐,那样明摆着是你干的。一旦有人为他上书,你我都得完蛋。你得知道,婴庆忌在豫章为官几十年,应该有不少至交,按照我们大汉的风俗,说不定其中就有一两个想邀名天下的人偷偷帮助他——你且再等一年半载罢。

阎乐成唯唯称是,心里也明白,太守说得不无道理。大汉的“五伦”包括朋友这一伦,如果有人含冤而死,而没有亲人为他申诉的话,朋友代为行使这一责任,将会得到士大夫和百姓的交口称誉,朝廷也会深为嘉赏。大汉甚至允许官吏士卒请假,为远方逝去的朋友奔丧,所给的假期和父母的待遇一样。既然有朝廷在礼法上的支持,那么便会有无数沽名钓誉的人去汲汲实施。报仇是必须的,但也的确没必要这么急切,也许让那个竖子这样贫苦地活着,比直接杀了他还更有意义。

他正这样想着,却被门外的通报声打断了思绪。一个佐史躬身跪在阁外,禀道,府君,新任太守丞丁君刚刚乘邮传车到达,现正在鲤鱼亭歇息,府君是否去迎接一下?

召广国的眉头皱了起来,一个太守丞也要我去迎接,真是好大的架子。但这抱怨也只能是在心里辗转,并不敢说出来。前几天他已经接到丞相府的文书,知道这个太守丞的来头,不是那么好惹,虽然他的秩级仅仅八百石,相比自己的二千石,似乎不值一提。可是朝廷的事总有那么一点说不清的地方。刺史不也只是六百石吗?可是却有权力讯鞫二千石。大酷吏周阳由在几个大郡当都尉的时候,郡太守几乎没有任何权力,见他如见蛇蝎,不敢分庭抗礼。这太守丞不知道脾气如何,只知道他是鄂邑盖公主身边的红人。召广国的掌心突然湿漉漉的,胸中也怦怦乱跳了起来。秋天的淡黄色阳光斜斜地照在楼阁的壁上,使得空气中充满了慵懒的气息。他望着窗口斜伸进来的一条碧绿的竹枝,两眼竟有些发痴。

“准备车马,本府要盛装去鲤鱼亭迎接。”他突然下令道,声音有一丝紧张。

鲤鱼亭背倚赣水的盱口,盱口因盱水汇入赣江之处而得名,沿着江水便是驰往江都的大道。鲤鱼亭则是豫章县通往江都大道的最后一个都亭,也是规模比较大的一个,总共有十多间房舍和高大的角楼。太始四年,当时官为豫章县丞的沈武被丞相府长史管材智逐捕逃亡,就在这里被鲤鱼亭亭长拦住,险些命丧当场。后来沈武任豫章太守,有谄谀的官吏还专门为此事立碑纪念。碑文曰:

巍巍经义,赫赫文章。辅弼汉室,折冲远方。皇帝称道,

群黎慕乡。玺书趣赐,遂守豫章。德音秩秩,惠我蒸氓。

沈武因谋反自杀于湖县后,这块碑自然又被捣毁,只剩一个残碣还屹立着,显得十分潦倒落寞。亭前亭后种满了柳树,此时已是深秋,柳叶如蝶,时时摇曳着坠入江中,随波轻漾。纵目远望,赣水缎带一曲,波光粼粼,映着夕阳燕影,足堪欣怀。对面西山隐约,若雾如烟,叫人好不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