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做局和入局(第4/6页)

当然,许攸不是真疯,而是变得疯狂了——就在曹操领着众将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冀州城门时,许攸突然纵马向前,用鞭指着城门并且叫着曹操的小名说,阿瞒,你要不是靠我,今天能走进这个门吗?

很多人怒了。为许攸的失心疯。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件事其实是最让人忌讳的。得志便猖狂。这一般来说是小人所为。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典故说尽了一切。

曹操没有发怒,而是心平如水。不仅心平如水,曹操还哈哈大笑,为许攸的故作疯态。在曹操看来,许攸这是在考验他,考验他是不是有容乃大。做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曹操以为,自己做到了。

但是,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做得像曹操那样,忍常人所不能忍。许褚就没有做到。

这个喜欢用刀说话的男人注定和喜欢用嘴说话的男人天生相克。那是大部队进城后的某一天。许褚骑着马进东门,宿命般地遭遇许攸。许攸将他喊住了,呵呵笑道:你们这些人要是没有我,怎么能够出入此门呢?许褚大怒:老子千生万死,打了多少血战,才夺得这个城池,你小子怎么敢如此夸口!

事实上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许攸还是有退路的,只要他不继续进攻。但问题的关键是他没有这样做。许攸继续恃才傲物,说了他生命中最后一句话:“汝等皆匹夫耳,何足道哉!”

毫无疑问,这是一句致命的话。话音刚落,许攸人头落地。许褚决绝告诉此人,任何时候刀把子都比嘴皮子要硬。做人,还是委婉一点的好。

曹操一声轻叹。为许攸的人头落地。

曹操一向以为,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许褚为什么做不了江湖老大,只能跟着他混,说到底不是武功不高,而是境界不高。

所谓境界,无非是一个“忍”字。忍是什么,心头上面一把刀啊,搁谁心头都不好受。所以重要的不是什么狗屁的心胸开阔,而是能忍。如果许褚能够忍到曹操那样,别人骂自己十八代祖宗都不杀他,还重用他,那许褚就成事了。

可惜,许褚做不到这一点。所以许褚永远是许褚,曹操也永远是曹操。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虽然天天在一块,却永远不能交叉,各自有着各自的宿命。曹操煞有介事地厚葬许攸,将以德化怨的大戏演得情真意切、催人泪下。

当然,曹操出人意料之举远不止这些。

在摆平冀州之后,曹操以丞相之尊亲往袁绍墓下设祭,一拜再拜并且哭得死去活来。曹操告诉同志们:当年啊,我跟袁绍共同起兵的时候,他曾问我,打天下,我们何以为据?我就问他,你拿什么为据呢?袁绍告诉我说,他南据黄河,北阻燕代,领着沙漠之众,向南以争天下,这样总可以成事了吧?我听了哈哈一笑,回答他:我曹操以天下智力为据,以道御之,天下事无所不可……唉,此言如昨,现而今袁绍却已故去,世事无常如斯,我不能不为之落泪啊!

不过同志们,我说这些话的目的在哪里呢?那就是——我们的敌人也可能是我们的老师。他可以向我们提供反面的教训,也可以提供正面的经验。天下事何以为贵?人才最贵!为了人才,我曹操被人骂了祖宗,被人戳了脊梁骨,我容易吗我?!我不差钱,差自尊!可谁给我自尊,谁理解我呢?没有!都以为我是天下最冷漠自私最小肚鸡肠的人,可我是那样的人吗?许褚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陈琳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还有那死去的弥衡、陈宫、许攸你们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曹操说到此处,声泪俱下。众人一时间也是泪流满面,觉得这个丞相做得真是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