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与昔一何殊勇怯 第五节(第4/7页)

而且绍圣以来,河北一路,贼盗之患并不严重,刘延庆听说这孙七先前受雇的标行虽然是设在大名府,可他们的主顾,却多是去辽国贸易的行商,深州、安平之间,并非宋辽贸易的主要通道,只不过他正好是祁州土人,自称对河北道路了若指掌,毛遂自荐,慕容谦才让他来做了向导。

但慕容谦信任他是一回事,刘延庆心里却是另一回事。他抬眼望去,身边之人,真是一个个面孔都生疏得很,此时此刻,见着刘法在身边,都能让刘延庆感觉到一丝亲切。可见这升官晋爵,也不可一概而论。若是以前在拱圣军之时,倘能做到都参军,刘延庆大约会有“夫复何求”之叹。想到这些,刘延庆心里面突然一阵黯然,东进之前,他在真定府听说了朝廷对姚兕的处分,虽然比事先猜测的要轻许多,只是罢去职事官,武阶贬降为从四品上的宣威将军,蕲州安置——但虽未过岭,对刘延庆来说,蕲州也已是一个偏远而陌生的地方,姚兕已年近六旬,岁月不饶人,还能不能健康甚至是活着回陕西,都是难以预料的事。不管怎么说,刘延庆此时颇为怀念在拱圣军的时光,在之时不觉得,但离开之后,却觉可贵。更何况如今拱圣军七零八散,主帅落到这个下场。

不过时代的确也是变了。他到横山蕃军后,也听一些参军偷偷谈起姚兕与拱圣军之败,整整五十年前,姚兕的父亲就战死在定川,当年那场败仗,宋军最终损失也就是九千数百余人,刚好大约相当一支拱圣军的规模,却直接导致了宋朝最终不得不与西夏达成“庆历和议”。那些参军们一度还以为,五十年之后,姚兕的全军覆没,又会重新带来另一份和议。

可历史并没有这样简单的轮回。

刘延庆心里已隐隐预感到,这场战争,不会这么轻易的结束。

也不知道是不是刘延庆真的吉星高照,虽然一路提心掉胆,但是,这大摇大摆的一百余骑队伍,竟然直到众人到了孙七所指的渡河处,刘延庆已下河扶着马游到了河中间,才有岸上的武骑军发现了几骑辽人拦子马的身影,众人一阵紧张,但是,那些辽兵只是远远张望了一阵,或许是顾忌敌众我寡,竟然也没有过来骚扰。几骑辽兵远远的观望着,一直到刘法最后一个下河,都没有靠近过来。

待到刘法游到南岸之后,也不由连连感叹侥幸。

探马也经常会有拿不定主意而误判形势之时,不过那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被自己撞上,可是要祖上积德才能发生的事情。

过了滹沱河后,刘延庆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下了一大半。众人稍事休息,吃了点干粮,便重新部署,由刘法挑出十人,分为五队,往东边寻找宋军大营。刘延庆则率众沿滹沱河南岸东行。

众人越往东走,就越是觉得侥幸。原来自他们渡河之处往东,没走多远,便发现辽军的探马在滹沱河对岸巡视,越是往东,拦子马的数量就越多。许多辽兵甚至就在滹沱河对岸洗脚吃饭,见着刘延庆一行,开始时都很警惕,但发现只有百来骑之后,甚至会挑衅似的朝这边打唿哨,甚而用契丹话大骂。这边的孙七也是听得懂契丹话的,也粗会几句骂人的话,但凡河对岸只有要辽兵挑衅,孙七必定就要大声骂了回去。其余宋军虽然听不懂,也免不了用各自的方言土语回敬。不过双方也就是过过嘴瘾,安平一带的滹沱河面,虽然不甚宽广,可也已在双方的寻常弓箭射程以外。

不过,随着对岸辽军越来越多,刘延庆心里面,也几乎确定,确有一支宋军就在前头。而且,必定是令韩宝也颇为忌惮的宋军。因为辽军这样的部署,分明是在防范宋军渡河,打的就是半渡而击之的主意。刘延庆坐在马上,远眺北方,观察地形,只见安平境内,滹沱河北,到处都是废弃的耕地村庄,适宜布阵的区域不少,但是,要夺取控制一块足以让上万骑兵从容布阵的地区,绝非易事。他在心里面估算辽军反应的时间,辽军拦子马的数量,已经足以让他们清楚的掌握宋军会渡河的地点,而滹沱河南也是一马平川,想要瞒过辽人,也是绝不可能的事,疑兵之计都没有发挥的余地。所以,即使辽军是自安平城出发,抵达宋军渡河的地点从容布阵,宋军最多也就能渡河两三千人马,而且只怕这两三千人马,都还来不及布好阵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