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自古和亲诮儒者 第六节(第2/7页)

“在下想越快越好,便择于明日。”

“林牙有使命在身,吾等亦不便多留。”韩维轻轻的啜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接过话来,慢条斯理的说道:“既是如此,吾等当禀明皇上,修国书一封,略致薄礼,聊谢北朝皇帝之情。”

“如此多谢二位相公。”韩拖古烈连忙抱拳谢过,又叹道:“只可惜未得再拜会大宋皇帝一次……”

“皇上此前便已经吩咐过,道林牙大概这数日间便要归国,辞行前不必再面辞,只盼林牙回国之后,仍能以两国通好为念,多多劝谏北朝皇帝,早日退兵,罢干戈,修和议,如此方是两国之福。所谓‘机不可失’,若是此番议和不成,下次再议和之时,恐将不再是今日乾坤!”

韩拖古烈听着韩维慢吞吞的说着这番语近威胁的话——这样的话,南朝如今大概也只有韩维适合说,他德高望重,年纪又足够老,是可以倚老卖老的,而韩拖古烈也可以假装不将他的话视为一种威胁。

但是,韩拖古烈却也知道,他想见宋朝皇帝最后一面的希望,已经破灭。而这个事实,也让他几乎肯定,南朝的议和,并无诚意。否则,若是南朝急于求和的话,赵煦就算再不愿意,也不会不见他。这个时候,韩拖古烈的心,仿若掉进了冰窟一般。

他失神的怔了一会,半是故意,半是自暴自弃,喃喃说道:“如此说来,坊间所传之事,竟是真的了!”

“坊间所传之事?”韩维与范纯仁都愣了一下,范纯仁问道:“不知林牙说的是何事?”

“事已至此,二公又何必再欺瞒?!”韩拖古烈突然拉高了声音,几乎是质问的说道:“汴京便是三岁小儿,如今都在传南朝并无议和之诚意,乃是假议和!二公难道真不知情么?”

但也在韩拖古烈的意料当中,韩维与范纯仁听到他的质问,连眼睛都不曾眨得一下,二人只是对视一眼,哑然失笑。

“林牙说笑了。”范纯仁轻轻摇了摇头,道:“这等市井谣言,本就不足为信。我大宋是诚心诚意希望两朝能恢复通好之谊,平息刀兵之祸。范某只盼林牙这番话,不是因为北朝没有议和的诚意,便来反打一耙。”

尽管这些反应,全在韩拖古烈的预料之内,可是不知为何,韩拖古烈依然感觉到嘴角凄苦,他望望韩维,望望范纯仁,良久,才叹了口气,道:“韩公、范公!果然再无转寰之机么了?”

“林牙言重了。”韩维回视着韩拖古烈,缓缓说道:“虽然林牙不肯见信,不过——倘若北朝真有诚意,肯接受我大宋的条款,老朽亦敢向林牙保证,我大宋绝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事!”

范纯仁也点点头,说道:“然某亦不瞒林牙,如今的条款,已是最后的条件。我大宋亦已无法再退步!”

“二公,若贵国果有诚意,现今条款,只须改一个字——由南朝赎回被掳河北百姓——拖古烈敢保证,赎金不超过二十万贯!此于南朝,不过九牛一毛。于我大辽,亦可安抚将士之心……”

“林牙,大辽要以此二十万贯赎金抚将士之心,未知我大宋要以何物来抚将士之心?”范纯仁打断韩拖古烈,反问道。

“兵凶战危,两军交战,胜负难料。韩公、范公,莫要忘记,如今战场之上,还是我大辽据着胜券。况且,若和议不成,我大辽铁骑今岁虽然退回国内,日后却不免边祸未已!二公又何惜这区区二十万贯?邀虚名而招实祸,窃以为恐非智者所为。当年大宋真宗皇帝之时,两朝本已早立盟约,此后百年之间,两国皆再无刀兵之祸,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平心而论,这是于两国社稷、百姓皆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事。辽宋两国,和则两利,斗则两伤。此理不言自明,二公不会不知。拖古烈亦曾久在南朝,虽知南朝有轻狂之士,颇以岁币为嫌,然于士林之间,亦曾闻得些真知灼见——我大辽自与南朝开放互市,敝国之中,无论贵贱,皆爱南朝器物精美,南朝每岁河北沿边关税之收入,便何止十万贯?而敞国为了满足与南朝之互市,牛马羊群,尽入河北,仍不能止,不得不使百姓采参药于深山,摘东珠于渤海——纵是如此,犹不能偿。我大辽每岁于两国互市之上,屡屡亏空,而自熙宁以来,又有取消岁币之盟,如此则大辽日穷而大宋日富。此虽中智以下,知其中必有不堪者。是故司马陈王执政之时,又立新约,以全大宋之仁,大辽之义。故斯时两国太平无事,全因司马陈王深谋远虑、宅心仁厚,其德泽亦被于大辽。此番两国交恶,亦是由贵国君臣惑于一二轻狂之士,而招致边衅,未可一味归罪我大辽背盟。然如今事已如此,过往之事,深究无益,拖古烈所不解者,是二公又何惜这区区二十万缗铜钱,而不顾千万将士之性命?在下听闻,当年贵国王韶开熙河,半年有奇,所耗缗钱便超过七百万贯!王韶之开熙河,又如何能与今日之河北相比?今日二公惜此区区二十万贯,恐他日付出二千万贯,亦难止战祸!非是拖古烈出言不逊,然则若今日盟约不成,河北之胜负休去说它,只恐此后数十年间,贵国西北边郡,难有一日之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