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自古和亲诮儒者 第五节

韩拖古烈又吩咐了南面房知事一些事情之后,后者便告辞离去。为免启人疑窦,韩拖古烈自是不便相送。南面房知事一走,他便端了几盏蜡烛到书案之上,打开札子,细细阅读。就算是在军心涣散的局面下,通事局南面房还是恪尽职守的,这份札子中,的确收罗了许多的紧要军情,包括宋朝宣抚副使、京东路转运使蔡京已经水陆兵马两万余众,向沧州进发等机密军情。

南面房还打探得清楚,蔡京是奉南朝皇帝密旨行事,而齐州都总管府宋球则仍奉石越之令,并没有北上。因此蔡京率领的两万余众,其中只有几个指挥,不足千人的禁军,其余都是所谓的“京东兵”。那是战争开始后,蔡京在京东路征募的厢兵,其中还有许多受招安的寇贼。虽然大宋是承平之世,然而京东绿林,在宋朝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不过,这些绿林豪杰,先是被李清臣严厉镇压,后又被蔡京剿抚并用,如今已是十去其九,余下的都是些小寇,已经难成气候。此次蔡京两万余人马,其中一半以上,倒是绿林出身。因此这两万余“京东兵”其实是乌合之众,倒是不足为惧。然而南面房获得到的消息,是皇帝已令蔡京兼领沧州一切兵马,其目的可能是救援霸州。一旦蔡京的京东兵与沧州的海船水军、禁军、教阅厢军,以及霸州的宋军合兵一处,声势大振。对辽军的东翼就会形成威胁。

除了蔡京的情报,还有许多让韩拖古烈头皮发麻的事:汴京风传石越在大名府操练环营车阵;宋夏达成协议,陕西其余宋军还可能东援;宋朝决定在各地增建数个火炮作坊;段子介可能在组建一支奇怪的军队……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这也是当年萧佑丹要特别组建南面房的原因——汴京是一个奇妙的地方,任何在别的地方被拼命保守的秘密,在汴京,总会被莫名其妙的流传出来。不过,司马梦求的确不可小觑,他深知要除去汴京的细作几乎不可能,便朝准了南面房的最大死穴出招——要从汴京将情报传回大辽,平时并不困难,但在战争之时,却绝不容易。在宋辽交战之时,北上的人是极少的,他只要沿着大名府防线严守各条南北交通孔道,南面房便形同虚设。就算他们什么都打听得到,若不能及时传到辽军那里,却也毫无意义。

韩拖古烈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这份札子,一面在心里掂量这些情报的意义,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放在一起,权衡着利弊得失。过了许久,他终于将札子小心收进一个匣子之内,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走到门口,大声唤道:“来人!”

一个随从连忙跑过来,才朝着韩拖古烈行了一礼,已听他朗声吩咐道:“去请韩侯与萧将军过来。”

那随从慌忙答应了,一路小跑着,往韩敌猎与萧继忠住的院子跑去。

韩拖古烈这次前来汴京,为了表示诚意,特意送还了在深州之战中被俘的几名宋军将领,其中便包括姚兕之子姚古。投桃报李,韩拖古烈一抵达开封,宋朝就释放了萧阿鲁带的义子——漠南群牧使萧继忠。辽国风俗,于这种被俘甚至投降之事,都并不太以为嫌,只要是略有所长,归国之后,照旧信任甚至重用都是有的。这一点上,契丹倒是颇有匈奴遗风。因此,宋朝既释放萧继忠,韩拖古烈便将萧继忠安置在使团之内,与韩敌猎一道,倚为臂助,凡有重要之事,无不与之商议而后行。

此时随从唤来韩敌猎与萧继忠,韩拖古烈让二人坐了,自己坐在上位,手里端着一盏茶,一面轻轻啜饮着,一面在心里斟酌着将要说的话。

“此次咱们多半是要白来一次了。”良久,韩拖古烈终于开口,缓缓说道:“宋人恐非真心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