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君王有意诛骄虏 第二节(第3/5页)

如果说凡是持这种政策主张的人,都算是新党,那么石越实在没有任何理由将章惇、曾布、张商英们排除在外。也许,连唐康也得算进去。

石越心里也很清楚新党在这七年间能够形成真正稳固的政治势力——而不是如熙宁年间一样充斥着政治投机者——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对王安石的让步。一方面,王安石在杭州的五年多时间,重建了他的声誉;另一方面,司马光的全面战略收缩,在国力已经增强的情况下,也并不是那么得人心,朝野之内,对此不满的人,比比皆是。特别是与契丹的条约,连石越也让许多人倍感失望。

旧党如今还能够继续掌控这个国家,主要依靠的,不过是高太后与司马光的个人威信而已。

绍圣以来,虽然新党实际上分裂成王安石派、吕惠卿派、极端派这三派,但王安石派在这七年来一家独大,使得新党相对稳定。而传统的旧党,内部却是矛盾重重,而且其冲突更是公开化。这些君子们,既有范纯仁为的温和派与刘挚为首的台谏派之争,还夹杂着一些极端的守旧派在其中兴风作乱,同时,还有以地域和师门划分为的洛党与朔党之间的人事矛盾、意气之争搀杂其中……总之,其内部关系之复杂,连石越有时也搞不清楚。这七年来,这些君子们因为小事反目成仇,互相指斥对方为小人,恨不能将对方赶到凌牙门去——这样的闹剧,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发生了。

但若司马光也死了,石越几乎敢肯定,不待新党来收拾他们,旧党自己也就会斗个头破血流。

不过,毕竟大宋是一个君主制国家,君主虽然不能为所欲为,但只要有高太后在,旧党就可以保住他们的地位,这一点是没有人能够挑战的。

所以,幸好现在暂时还不要操心旧党的事。

新党的即将失控,已经够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辽国的即将南侵,石越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要求对辽国强硬,甚至要求北伐,几乎可以肯定是没有王安石压制以后,新党将先发难的目标。这是他们不满已久的事情。

如果辽军南下——虽然这仍然会成为一个被攻击的口实,新党一定会痛骂这是司马光与他长期对辽绥靖、软弱的结果——反正都到了那种情况,也没什么号在乎的了。

聊足安慰的是,至少这些新党官员到时候应该都会是主战派。

可是,石越却丝毫没有办法感到庆幸。

他脑子里不断浮现的,是王安石写给他的一封遗信。

可能王安石事先有所预感,也可能只是他这个年纪的人未雨绸缪,总之,王安石预先留了四封书信札子,一封是遗表,一封是给司马光的,一封是给石越,还有一封给家人安排后事的。

写给石越的这封信,王安石只说了一件事情。

“……惟愿公等努力,使朝廷三十年不削藩……”

使朝廷三十年不削藩!

这是王安石在死前,对他的拜托。

石越只要一想到这句话,脑子里就会冒出熙宁三年的九月,在迩英殿第一次见到王安石的情形,他甚至还记得王安石紫袍上的那块不显眼的油渍。

他也还能清楚的记得七年前,当他请王安石去杭州时,王安石对他说的话——“火坑我是不怕的!”

他脑海里,这两幅画面,不断交替浮现。

使朝廷三十年不削藩!

休说这也是石越自己的理想,便算只是王安石自己的,石越也断不能辜负。

此时此刻,石越才深深的觉得,失去王安石,对于他,对于大宋,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尽管本人不太喜欢王安石,但高太后还是以最高的礼节,下旨罢朝三日,以示哀悼。除了派出韩忠彦亲临吊丧外,还赐给王旁十万贯交钞,作为治丧之用,又特别吩咐不遣内侍监护葬事。此外,议谥、追赠、陪祀高宗,还有王安石子侄的荫封无一不是极尽荣宠。甚至太常寺与礼部已经开始议论,要将王安石配享孔庙——此事或者还将会争论,但是最起码会入祀先贤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