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上潮来浪薄天 第二节(第6/7页)

在占尽优势的时候忽然辞职,谁再来说是他指使舒亶党争,这未免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他连宰相都不当了,为什么要去争权夺利?

而且,谁也料不到这一招。

最妙的,还是王珪这个人选——王珪与司马光亦是水火难容,王珪要保住自己天上掉下来的相位,最佳的选择,还是要请回吕惠卿。

但是,所有的奇策都是有高风险的。司马光还被舒亶纠缠着,但是不排除在吕惠卿离开政事堂的时间内,皇帝任命他为仆射。还有石越、王安礼、韩维,都有趁虚而入的可能。这种可能会让王珪更加急迫地想令吕惠卿回来,但同样,万一这些几个人中的一个果真趁虚而入,那么吕惠卿要想复入中枢,那就是天难地难了。

真要如此,那可真是尽九州之铁,不能铸此一错字!

更何况,真的舍得离开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么?哪怕只是暂时的。

为了益州之事,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熬过最艰难的时刻。此时占据着对旧党的绝对优势,若是他全力以赴,未必不能彻底击败旧党!

皇帝眼见着是不行了——吕惠卿心里很肯定这一点——高太后到底只是个不出宫禁的女流之辈,以宰相的威望权重,到时候总有办法解决。这是唯一要担心的事,而且,那还是以后才要考虑的事情。

他绝不甘心向司马光示弱,更舍不得拱手让出自己的权位——哪怕只是一天也不行。

吕惠卿望着薛向,喝光了自己杯中的酒,微微笑道:“师正容我再思之。”

薛向紧紧盯着吕惠卿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他也立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陪了一杯,道:“区区一得之愚,聊供相公参酌而已。”

“师正过谦了,此奇谋也。”吕惠卿笑着亲手给薛向满了一杯酒,笑道:“师正到太府寺后,可还顺利?你那位寺丞,可是个伶俐人。”

“蔡京?”薛向亦笑了起来,“此君既会做事,亦会做官,的确称得上是伶俐人……”

吕惠卿与薛向在水榭中密谈了整整两个时辰。送走薛向后,吕惠卿回到书房,却见吕渊在书房里等着,见他进来,连忙请安。吕惠卿没有理会这个儿子,只扫了一眼案几,却见上面放着两封书信。他知道肯定是家人放在这里的,连忙走过去,拿起上面的一封,却是舒亶的。吕惠卿随手撕开,原来是回自己前一封信的——吕惠卿当时差人写信劝他,劝他治狱不要过严苛。舒亶倒是立即回信了,信中冠冕堂皇地讲了许多的大道理,其实说是他已无退路之意。吕惠卿写这么一封信,原也不指望舒亶收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所以看到“义之所在”四个字,便只随便浏览了一下下文,便将信放回信封中,收了起来,又顺手拿起下面的一封。

但这次,吕惠卿只看了一眼封皮,脸色就立时慎重起来——这是王安石写来的书信。他从案上找了一把小刀,小心地将信拆开,方打开信纸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就呆住了。

王安石在信里对他说,他有感于皇帝的知遇之恩,又难得司马光竟肯捐弃前嫌,亲自写信相邀,已决意接受诏书,担任益州路观风使。此时已经在返回汴京的路上。——只看到这一段话,吕惠卿的思绪便混乱起来。后面王安石对他的勉励之辞,在他眼中,已是一个个模糊不清的黑团……过了好一会,吕惠卿仿佛觉得全身的力气被什么东西突然抽走一般,只想找个东西来靠着。他勉强挪动着脚步,坐到了书案后的椅子上面。

“王介甫……”吕惠卿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无论怎么样,他始终还是忌惮这个“名字”。尽管曾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得知王安石婉拒复出的消息之后,他还是感到过前所未有的放松。仿佛在突然之间,对一切都有信心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王安石忽然决定要接受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