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番山牢城(第3/4页)

如果不是耐心地发问,这个囚徒实际根本无法独立将案情完整地叙述出来。宋慈很费了些周折,总算大致问明了这个囚徒被抓进来是因为发生过这样的事:

他有个嫂子,嫂子有个弟弟在乡下要娶亲了,他的哥哥因事外出不能前去,由他陪嫂子到乡下去庆贺。回来那日,路逢大雨,他与嫂子避入一座古庙。庙很小,听说从前还在此吊死过几个人,有男也有女。大抵因这庙不洁不灵,庙宇年久失修,荒草掩住石阶。他与嫂子跑进破庙后,他因酒力发作,在殿中躺倒便睡了。醒来之后,惊见嫂子已被人杀,而且不见了头。惊骇之极,他慌忙赶回村里唤人,后被扭送官府。公堂上,断他为因奸不从而杀嫂。他吃不住大刑,屈打成招,又佯称刀与头都抛到江中,遂被判了大辟之罪。

可是第三日,他哥从外赶回家中收殓妻尸,与妻更衣时,发现这个身穿其妻衣裙,形体也与其妻相似的女人,并非其妻。这不难辨认,因为其妻双侧乳头边上,还各长了一个略小些儿的乳头。于是,他立刻将这具女尸抬到衙门,再三叩求放还其弟,并查寻失踪之妻。

这人妻子双乳上的体征是自幼就有的,其岳母自然也晓得。当下,主审官传来问过,又复检定了,但并不肯放人。因不管怎么说,有一个女人死在这个在押的囚徒身边,能否排除杀人之嫌,也得等到找着了那个失踪的女人,弄明真相,才能定案。

这事传扬开去,又有人来认尸。邻乡有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忽然不见了,已经多日,这大户人家找来了,细细一认,果然是他家女儿,因那女儿的背上有一块铜钱般大小青色胎记,也是自幼就有的。这大户人家的女儿怎会突然死在这村外的破庙呢!这又是一个谜,只有找到那个失踪的女人才能知道。知县于是差巡捕四处寻找,这囚徒的哥哥更是辗转四乡,找了许久,可是三年过去,没有下落,这案子也就一直悬着。

宋慈耐心问明了一应缘由,觉得这案子与《疑狱集》中所载一例“无头女尸案”颇有相近之处。不过,他不敢先入为主,又记下囚徒姓蒋名庆,是惠州博罗乡下的农民等。问完这一切,那其他囚徒早等不得,又争着要说,宋慈便选了个一言不发、看去相当文弱的人,问:“你不作声,可是没有冤屈?”

“不,大人,小生冤深如海!”

被问人迅速回答,口齿清晰,果然是个书生。他挪动身体,似乎想跪下磕头,但被人挤着,挪不出位儿,便在栅栏前的缝隙间将头点了点。宋慈又令他讲了冤在何处,他便又词清语快地讲出,才讲几句就全讲完了。

他刚刚二十岁,家在乡下,两年前进城参加取解试,宿在本城光塔街一家客栈,那家客栈隔壁是个专纳番夷人食宿的番坊。那夜,一个番夷女子被人奸杀在榻,人家顺着血迹找到他的宿处,又在他的枕下寻得一把血刀,在他书箱找到几件番货,他就被拿来了,事情就这样。

宋慈听完书生的短诉,对男牢及囚徒的基本状况可谓初见一斑,他暂不想再问什么了,便对宾佐等人发话道:“走吧!”

只这一声走,囚徒们又呼喊起来,狱卒忙又喝止。但这时宋慈只顾走去,直出了那个偌大的木栅门,还听得见牢内的嘈杂喊声:

“大人,那个人死在小人家门口,跟小人没关系……”

“大人,小人只是跟老婆吵架,没杀她……”

“大人……”

“大人……”

出了男牢,宋慈决定再去看看女牢。

女牢与男牢又隔一阔坪,原是关押死囚之地,如今因狱满而改为专押女囚。宋慈由狱婆子领着,向女牢走去,方进大门,宋慈忽停住步,他听到一个小孩的哭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