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白虎历节风(第2/4页)

“其三,这件染有血迹的凶衣,虽为朱百佑平日所穿,却不是杀人凶衣。”

“如何见得?”听到这儿刘克庄已松一口气,他是希望宋慈原先的推断不出差错的。

“朱百佑供诉,这血迹,大多是他背死者往后山去埋时从死者身上流到他身上的。可是,这凶衣既是穿在凶手身上,中间隔着他的身子,怎会出现这样怪的迹象呢!”

宋慈说着展开了血衣。真德秀与刘克庄就看到了那血衣前后两面有诸多血迹,无论形状、大小都可叠合得完全一样。

“这是伪造之迹。因中间未隔人体,前后叠合自然盈开如出一模。血从何来?一头鸡,一头狗足矣。人血为咸,禽血为淡,这衣上的血是淡的,必是禽血。”

“如此说,凶手……”

“还是朱明湖!”

“讲下去。”真德秀道。

“我以为,从尸检看,此案还可排除仇杀。自古以来,仇杀者多有在仇敌临死前要让仇人晓得,是谁杀了他,方觉杀得痛快。可是这具尸首,颜面那记刀痕,上方恰劈中左眼,下方也紧挨在右眼之下。如此不难想见,当被害者突然遭到袭击之后,扑跌在地,转过身来,是想看看这个杀他的人究竟是谁。而这个杀人者,恰是不愿让胞弟看到杀他的竟是他的亲哥,所以手起刀落,直向眼睛劈去,这是特有的心理使然。”

真德秀听了,不住地点头。

“此外,我已问过,朱明湖补来的状子可是自己执笔,潜夫兄说是,而那字迹清楚表明,那是出于左手运腕者。”

“可是,这个朱百佑,为什么要来替人担这杀身之罪呢?”刘克庄又问。

“这不奇怪啊!”宋慈轻叹一声,继续说道,“自嘉定十年冬,金兵再次南侵,这战又打了六年,边关将士捐躯流血,后方百姓承受前所未有的繁重赋税,也无异于遭剥肤摧体膏血无余。如今战争虽已结束,百姓元气仍难以恢复。朱百佑是个茶农,家中贫穷,其饥瘦可见一斑,如果欠人重债,或是家有大难急需用钱,被人买来替人受罪,舍老命而救家小,这并非不可理解的事。”

“这么说,朱百佑的供词全是朱明湖事先所授?”

“不错。朱明湖没有把杀人的刀交给他,恐怕那把刀颇有特征,有人认得。而朱百佑家中没有那种刀,如果诈称用菜刀,还恐失却分量,于是选了板斧这样的凶器。至于血衣,朱明湖自然更不能交出,唯有取朱百佑的衣裳进行伪造。”

“那么,”真德秀问,“朱明湖已状告那个御窑管事是杀人凶手,那管事已被捕来。而放朱明湖回去时,并未怀疑他是凶手,他为什么要再找个替罪的呢?”

“这正是我今日要潜夫这般戒严一番的缘故。我敢肯定,县衙中必有一个小吏与朱明湖有牵连。必是那天下午,我与潜夫兄谈说此案时被这人暗中听去。这人连夜赶去告诉了朱明湖,才引出这段曲折。我看,现在也不必多说,将朱百佑提出审问一番,可以大白。”

刘克庄与真德秀想想,都觉得这番推断确实有理,于是同意提审朱百佑。

不多时,厅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有人呻吟不绝的沙哑之声。是衙役用一块门板抬着朱百佑走了进来,那朱百佑两眼发直,全身直挺,躺在板上时不时抽搐一下。三日不见,原先羸瘦的身体却变成了一个“胖子”。被抬进议事厅后,朱百佑不叫了,却将牙根咬得铁紧,大喘着气,胸前还湿着一片,一股尿骚味儿直冲入鼻。

刘克庄喝退众人,命传来狱卒,问:“怎么回事?”

“回大人,”狱卒答道,“他被监入死牢后,第二天早上便有些不一样,一阵一阵嗷嗷叫着在地上打滚,那滚儿打得也有趣,就好似滚木头般,直来直去,不弯不曲。问他话,也不会说。第三天,饭也不会吃了。给他水喝,便张嘴喝个精光。喝过安静一阵,不多时又嗷嗷叫着在地上滚得更紧。今天不给他水喝,他便将尿桶撞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