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夜走海听居(第2/4页)

宋夫人连氏,芳名玉兰,出生于世书之家,是宋慈幼时的先生吴稚的外甥女。玉兰的父亲因一件受牵连的官司,灾难接踵而至,不久父母先后病逝。玉兰自小就在舅舅家长大。玉兰与宋慈从两小无猜亲如兄妹,到成年意笃情深。玉兰十八岁与宋慈成姻,但直到二十四岁尚无身孕。宋慈的父母几番想与宋慈再纳一房,奈何宋慈不肯,宋巩想想自己也是婚后多年方有慈儿,才没有相强。二十五岁那年,玉兰终于怀了身孕,之后,玉兰一直食纳欠佳,直过了半年,仍然不时呕得汗水涔涔,好不容易撑到八月有余,玉兰方觉比较自如一些。但过了几日,玉兰腹内突然大痛,却是就要临盆了。

那正是嘉定七年辞岁夜用过年饭的时辰。坐婆被请来了,一家人忙得团团转,可是直过了一夜,玉兰痛得腹如锥,腰如折,一阵紧似一阵,无奈胎儿只是不下,玉兰散乱不堪的乌发全为汗水浸透,面色苍白如纸,那不时抓紧被盖的双手,也渐渐放松,不省人事,奄奄一息了。

“老夫人。”坐婆胆怯地对宋慈的母亲说,“少夫人孕体本已虚弱,如此横生逆产,只怕是……”

宋慈的父亲不在家,年轻的宋慈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也拿不出什么办法,还是宋母果断地拿了主意:“慈儿,快去请海听先生!”

这样的事,去请海听先生一个终身未娶的男人自有不便,况且海听先生是否肯来也未可知。但顾忌不得了。宋慈转身即去,临出门,母亲又嘱咐他:“不论先生如何推辞,一定要请来!”

宋慈去了。

海听来了。

仿佛一阵春风拂进宋家。只要患者有生的希望,海听先生并不避男女。隔着纱帐海听先生只看了连氏一眼,便对坐婆吩咐道:“快,给少夫人顶心剪去少许头发。”

海听急取蓖麻子一把,捣烂;又磕鲜鸡蛋四个,去白留黄;再取一包黄色药末合入,调成蓖麻膏,敷于连氏顶心。须臾,连氏便觉腹中有节律地蠕动起来,宛若有物将胎儿徐徐上提。

海听又令取下产妇顶心蓖麻膏,加酒调匀,改敷于双足涌泉穴。少顷,连氏又觉仿佛有物将胎儿下牵。然而此时,连氏力气已经用尽,胎儿依然难出。海听又取通关散吹喷连氏鼻孔取嚏,但闻连氏一连打了几个响嚏,胎儿便在不知不觉中产了下来。

可是产下的胎儿不哭不动,众人都以为无用了。海听先生则从容地将胎儿双足倒提,就在婴儿臀上不慌不忙地以掌击了三下,只听得“哇”的一声,胎儿哭动。这个胎儿便是宋芪。

就连宋芪的名儿也是海听先生从黄芪的药名中提出一字给取的。黄芪是补益药,具有补气固本之功。

大山黑黝黝的暗影矗在路的前方了,这是到了庵山脚下。这庵山脚下有一户专为上山进香的香客看护车马的人家,宋慈二人进去燃着了火引,便开始登山。

海听先生云游回乡后就住在这距建阳县城二十里以东的庵山上。这庵山得名始于后唐,相传后唐明宗时有位名石湖的处士,在山上建了座灵泉庵,遂成山名。庵山是县城东郊最高的一座山,山高耸万仞,三千多层青石阶梯傍崖盘谷,绕过九十九道弯,向峰顶蜿蜒而上。山上林竹茂盛,四季常青,漫山遍野的灌木花卉,绚丽多姿,常开不败。灵泉庵依着峻峭山势而筑,似凌空楼阁,人称之“峻岭奇峰与武夷通秀,成一方之雄”。山顶北峰狮子岩有一处泉水,泉眼里清泉汩汩涌出,终年旱不涸,涝不盈,水清碧透。尝一口,心为之爽,神为之清,称为灵泉。海听先生就在灵泉附近一处风吹不到,雨打不着的岩壁上结一草庐住下,采撷山上沐岩露生成的百草,用那灵泉熬制膏散。

作为郎中,海听先生住在这高山之上,不仅为着便于熬制膏散,还由于他若居住在人群之中,人们的大小病症都要找他,势必夺了其他郎中饭碗。也由于这一缘故,他多年来笃守一条师训:小病不问,专治疑难杂症。照说,像宋巩这样的大难之症,海听会尤为重视,宋家老仆人来请,他也曾立即下山,遗憾的是他同时还笃守了另一条师训:“若是绝症,万勿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