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第一百零九条好汉(第2/8页)

孟子接着引经据典。但凡他一掉书袋,通常不是《诗经》就是《尚书》,这回是《诗经》:“白天割茅草,晚上绞绳子,赶紧修房子,开始种谷子。”(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孟子从前两篇到现在是不是已经引用过不少《诗经》的句子了?看来他很像一位文学老年啊,走到哪里都揣着一肚子的诗。可其实呢,他老人家会背的诗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多,他有时候这里引两句,那里引两句,其实都是同一首诗里的句子。

这里引的四句诗出自《豳风·七月》,是一首农民叙事诗。我在“公孙丑篇”里讲过一个“宋景守心”的故事,那时讲的“七月流火”也是这首诗里的句子,是全诗的第一句。顺便一提,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比“七月流火”还要有名得多,全国无人不知,以前还三天两头就得喊一喊——这就是“万寿无疆”(这四个字在《诗经》里很常见呢)。

按照这首农民长篇叙事诗的脉络,老百姓们得辛辛苦苦忙农活儿,七月这般,八月那般,忙了一年,最后才能喘口气,祝愿领袖万寿无疆——民事果然不可缓啊,要是百姓们没能及时“白天割茅草,晚上绞绳子,赶紧修房子,开始种谷子”,一年下来挨饿受冻,可就连喊喊万寿无疆的气力都没有了。

滕文公很受教育:“看来,您说的这些问题,确实很重要啊!”

孟子赶紧着重说:“一开始我就强调‘民事不可缓’,所以归根到底还是一个农民问题。”

“嗯——”滕文公直纳闷,“这话是孟子说的吗?”

孟子接着阐释:“这问题要是解决不好,就容易有人身依附关系产生。”

滕文公愣了半晌,才说:“您老是怎么了?按历史分期来说,我们现在要么是奴隶社会,要么是封建社会,这是理所当然的啊!”

孟子两眼一翻,想了想:“嗯,也是,刚才的话我收回。现在我可要说名言了,你听清楚了——‘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

还记得这句名言吧?我在“梁惠王篇”里已经介绍过的,“恒产”是指固定产业,比如你买了一套房子,这就是你的一份固定产业,你可以把它出租,于是有了相对固定的收入;或者你有一块地,这也是一份固定产业,自己种地就有粮食吃,把地租给别人种就有地租收入。人有了“恒产”,也就能有“恒心”了。

这里的“恒心”可不是我们现代意义的“恒心”,不是“持之以恒”的意思,而是说一个人有了相对定型的道德操守和行为规范。孟子的意思是:有稳定产业的人才有稳定的道德操守和行为规范,没有稳定产业的人就没有稳定的道德操守和行为规范。那么,把这话反着推一推,就是说:如果想让你的国民都能具备稳定的道德操守和行为规范,那就得先解决好了他们的财产和就业问题,如果人家又没地、又没房、又没钱、又没工作,那作为统治者如果再要求这些人道德高尚、遵纪守法,第一是道理说不过去,第二是根本也不可能。就好像“饭前便后要洗手”,这话没错,可你不能跟乞丐说。这些道理孟子在“梁惠王篇”里已经对齐宣王讲过一遍了,如今又花不少篇幅再来阐释,可见意义重大。

但有一个问题孟老师表述得其实不很清楚,那就是:所谓“恒产”,比如张三有了一亩地,那他到底是拥有这个地“产”还是拥有这一亩地的“产权”?井田制(如果真实存在的话)的耕种者很可能就是有恒产而无产权的,大一统时代则整个国家都是帝王的私产……

可能一方面因为孟老师当年的社会还有春秋时代贵族民主政治的遗风,也可能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在儒家的关心范畴之内,或者它有些不合时宜,反正到我们这时候已经搞不清孟老师所谓“恒产”的确切内涵了。这似乎倒也无伤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