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到美国去?(第4/10页)

美国一向从毫不留情地公布此种性质的丑闻的过程中体现它的自信,证明它的法律的至高无上的权威。美国从不在乎他们的总统怎么样了。他们抛弃总统就像抛弃旧鞋子。但是美国并未因此而一步步衰败下去。

几乎所有的美国人都极为在乎他们的法律怎么样了。他们在乎这一点,就像每一位父母在乎他们的儿女怎么样了。也许这正是美国强盛不衰的条件之一。在同情克林顿总统的同时,我又不能不对美国的法律心怀肃然。

我承认,这肃然之中甚至不无悚然的成分。

三、民主若失庄重,何异于“文革”之疯狂秀

坦诚——这是一种优秀的,有时甚至显示出一个人的高贵性的品质。它在某种情况之下可以是矛,使最放肆的敌人也不禁心生敬畏;它在某种情况之下又可以是盾,有效地抵挡住最歹毒的敌人发动的攻击。

但坦诚是有代价的。其代价是——公开承认自己的过失、缺点和错误,甚至需要公开承认自己在道德和品行方面不是完人。非但不是完人,还是理应受到谴责的人。更甚至,需要公开承认任何人都绝不愿公开承认的属于隐私中的那一部分丑陋。这需要极大极大的勇气。

如果人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那么人往往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我已经很平凡很普通了,坦诚的结果,不是肯定会使我的人格和名誉受损吗?也肯定会使我失去亲人和朋友原本对我的好感吧?是的,很可能是这样。但这往往又是暂时的。人一般情况之下却不会这样想。人心里会自然而然地滋生出另外一种想法——难道坦诚真的比狡辩、掩盖、否认对我更有利吗?于是人放弃了维护自己尊严的最后的“武器”。于是人反而变得更加脆弱了。

如果人是一个名人,是名人中的名人——总统,那么人往往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我是平凡的人普通的人还则罢了,但我分明不是呀。坦诚的结果,不是等于自己在公众面前剥光了衣服,完全丧失了总统的尊严吗?这将会置我的家人于何地?事关我的道德品行,承认了我还有何面目继续做总统呢?我还有何资格呼吁社会道德化?我还有何资格批评别人的不道德呢?继而会想到他那一个党派的得失、他那一届政府的公众形象,以及他在世界政治舞台上的威望和声誉,以及他卸职后历史对他的评价——毫无疑问,一位是大国总统的人,他选择坦率的压力是更巨大的,顾虑是更多的,也需要更非凡的勇气。这时他心里也会自然而然地滋生出另外一种想法——凭总统的影响力和权力,难道不可以靠狡辩、掩饰、否认,顺利地摆脱开去吗?

而这时他实际上已经开始在冒比坦诚的结果更难估计的危险了。

而在美国这样一个党派斗争每每势不两立、新闻监督一向无孔不入的国家里,哪怕是总统,尤其是总统,几乎注定了最终必成法律的俘虏。

在美国,一个平凡的人、普通的人,企图掩盖某一事实——比如婚外性关系,可能反倒容易些。而一位总统要成功地掩盖这一点,简直比用手掌完全掩盖住自己的脸还难。因为他的企图掩盖,必定刺激新闻界更大的“窥淫癖”——这一点在美国比在世界上任何国家都突出,可称之为“美国综合征”,也必定更加刺激起他的敌人攻击的能动性,同时必定会激怒法律。而这时他要应付的已不单单是新闻界的骚扰,要抵抗的也不单单是政敌们的进攻了。他的最坚决的敌人,已经是权威远在其上的法律了……

我们遗憾地看到,治国颇有方略、很是尽职的克林顿总统,恰恰便是这样一步步陷于令全世界人睽睽关注的困境的。

当全世界的媒体仿佛都对美国的现任总统的桃色事件表现出手舞足蹈般的亢奋和激动时,几乎没有媒体评说到莱温斯基的那位“亲密女友”。而我觉得,一个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总统,身边若有那样的一位朋友,实在也是很恐怖的。最近我接触到两位美国朋友,他们都极言她乃是因为不幸成了知情者,故屡受来自总统及总统手下人的警告和压力,才不得不进行报复的。但我们从见诸国内外报端的、独立检察官斯塔尔的调查取证材料中,目前还没有看到这方面的内容。故我接触到的两位美国朋友的话不足为凭。而且,经我一问,方知他们是美国共和党人。他们的话带有政党之间的偏见也是可想而知的。结果,作为莱温斯基的朋友,她所知情的是“水门事件”性质的事,那么她隐而不举,则证明她非是一位有觉悟的、爱国的美国公民。但她所知情的,最初也不过就是纯粹的男女关系。只不过一方乃总统,具有所谓轰动性的新闻价值而已。显然,她之所以能在电话的另一端录下音来,是因为莱温斯基直至那一时刻,仍视她为亲密的朋友。她的行径,无论怎么解释,都是相当卑劣的。据我想,她今后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将再难有朋友。美国的法律可以恕免她的行径,美国的道德评判尺度,似乎也不会怎样地谴责她。但是她的行径,肯定会引起全世界许多人对自己交友原则的自省和警惕。而她也就在这一点上成了人们的反面教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