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布拉格(第3/8页)

大岛说,他想知道我的故乡,想让我告诉他我小时候喜欢的东西。

老家旁边的旧照相馆、在空处拔地而起的苹果树、车站前面包店里的豆沙包、远处可见的被雪覆盖的大山。我一边回忆自己从青森出生到现在喜欢过的东西,一边告诉大岛。突然发现,任何一样东西都像藤代那样,既柔软又温和。

我感觉,大岛前辈总是能理解我的心情。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心底的那些真正想法,他都能轻轻地提醒我。

他漫不经心地走进活动室,成为大家话题的中心,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又消失不见。他总是听我们讲话,却从未讲过自己的事情。我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为什么他会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我问,他才开始说,开头先告诉我,他并不擅长讲自己的事情。

他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大型出版社做文化杂志类的编辑。但是五年前的一个冬日早晨,突然就起不了身了,没法儿去上班。

“从那以后,我就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大岛笑着说:“我用一年的储蓄来维系生活,往返在便利店和家之间,最后被以往经常去的二手书店给拯救了。就这样一直在那里工作,跟大学三年级时开始且一直交往的银行女职员结了婚,一晃三年就过了……所有的一切都放弃后,时间就变成我自己的了。”说完这句他的口头禅后,大岛就又开始边谈边唱起来。他唱得很陶醉,歌声连恭维时都无法说好听,可是,犹如一个陪伴在身边的暖心存在,听着听着仿佛眼泪就要流出来。

“怎么了,为什么一副要哭的样子?”他问我。我回答道:“感觉心里不安。我有些时候会感到非常不安,不知道自己对于藤代来说是否他所需要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需要的东西哟。路边的石头、夜空闪耀的星星都是一样。”

大岛说。这是意大利一部老电影中的台词。走绳索的艺人对孤独的少女小丑所说的话。

我默默地点点头。大岛又开始唱起歌来。

眼前的大海依旧还是那么漆黑,但那天夜里,海浪的声音却变得温柔了。

写了这么多,就到这里吧。

寄一张时钟的照片给你。

现在的时间和过去捷克的时间。两个时间重叠的照片。

伊予田春

藤代走在一排排砖瓦建造的旧建筑之间。尽管还是清晨,空气已经又热又湿,夹克外套里的衬衫已经被背上的汗水弄湿了。经过大学校园,再穿过一个小树林,就看到了医院。从正门玄关旁的员工入口进入后,可以看到刚搭建好的崭新的外科大楼,旁边还有并排的内科大楼。医院开门前,楼道里空空荡荡的,在荧光灯的照射下,闪着白色的光,天花板上的空调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吞吐着冷气。医院大楼里实在太冷,背上的汗水一下子没了气焰,藤代不禁瑟瑟发抖。

他一边在心里想,怎么老开得这么冷啊,一边加快脚步往前走。大楼里只听见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的脚步声。两个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肩并肩地从对面走了过来。是内科医生吧。藤代想。他们这段时间一直比其他科的医生早到,是不是最近刚上任的科室主任的新要求啊?

过了一会儿,藤代走过铺着白色地板的大厅,就看到里面那栋老旧的住院部。入口的金属板上写着“精神科”。从藤代大学毕业在附属医院开始工作的时候起,就只有这一栋医院的大楼没经过改造还保留着瓦片时代的印记。

藤代打卡后,房门随即打开。他在更衣室换下藏青色的外套,穿上熨得整整齐齐的白大褂,进入旁边的诊室。简单的铁制办公桌上放着白色微软笔记本电脑,同种类型的黑色圆珠笔摆放了四支。墙壁上没有海报和图片,只有单色调的朴素窗帘。这是一个简洁朴素,没有多余信息的房间。房间里,藤代的后辈奈奈医师正在整理病人们的病历卡。早上,藤代一般都比其他的医师来得早,但是她比藤代还要更早。每次都是藤代被她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