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妹妹

与小春坠入爱河的那一瞬间,藤代记得非常清楚。

像那样心中小鹿乱撞的瞬间,即便以后活得再久,

恐怕也不会再有了吧。

白色聚光灯点亮了舞台的中央。在纤细的灯光之中,消瘦的白人男歌手正闭着眼深情歌唱。木吉他、贝斯、架子鼓、弦乐的四重奏。乐队的成员们,伴随歌声演奏着。在此起彼伏的美妙钢琴曲中,那天外来客般的异国语言,听起来宛如小鸟的鸣叫。

“那是冰岛语哟。”

大岛凑近小春耳旁说,随即又正了一下黑框眼镜。

“冰岛?”

小春伸了一个懒腰,凑到大岛的耳边。为了能压过乐队的演奏声,大岛特地大声地说:“对。就是那个很多火山和冰河的国家。这个乐队组合的名字也叫冰岛语。”

“怪不得我不会读呢。”

宾得从一旁插话。今天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那件写着“一代名机”的T恤衫。

“这冰岛语是什么意思呢?”

站在大伙儿身后的藤代也凑到跟前来,问大岛。

“在冰岛语中的意思是‘胜利的蔷薇’。”

他回答道,露出少年般的微笑。

大岛的头发是亮丽的灰色,其间还夹着些许白发。

据说,八年前大学毕业的他,曾经很喜欢用莱卡的胶卷相机。

可是,藤代却一次也没有见到过大岛使用莱卡。大岛一般左肩稍微往下倾,弓着背走路,从很远的地方都能立刻认出他来。灰色的发丝,加上一副童颜,让他看起来犹如来自西洋的少年。

他的登场从来都很唐突。总是没有固定的时间,很多社员都很好奇,他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问他时,他总会这样回答:“我生活很简单的。啥都别安排,这样的话,时间就全都可以由我自行支配了。”

他涉猎的领域不单是照片,还有电影、小说、音乐等知识,但好像却没有在大学以外的地方找到自己的用场。明明自己是一个认生的人,可是却容易感到寂寞。虽然都成人了,但是内心还是住着一个孩子。他这种潇洒自在又朦胧混沌的感觉,吸引了很多社员。他一来,总有一群学弟学妹会聚拢过来。

社团活动室的墙壁上挂着极光的照片。那张在夜空中飘扬的翡翠色窗帘的照片,是大岛学生时代里去冰岛旅行时拍摄的。“据说冰岛上有妖精。冰岛人们与火山、冰河,还有妖精们住在一起。”大岛一脸严肃地说。社团成员们则嘻嘻哈哈笑成一片,却也似乎带着一丝认真劲儿在听。

“大家可以去听这个冰岛乐队的演唱。”

这个建议是大岛上周发起的。跟往常一样,依旧是突如其来的提议。他说,在湾岸的演播厅里要举行冰岛乐队的来日公演。他们的这张专辑是个杰作。小春说她想去,藤代和宾得也表示感兴趣。于是大岛就组织大家一起,于是四个人就这样齐刷刷地来到了演奏厅。

站在一行人最后面的藤代,他的眼前是数百人组成的人群。人影像流动的波浪,跟着黑暗中被灯光点亮的“胜利的蔷薇”的演奏而摇摆着。从演奏开始的瞬间,藤代就感觉胸口憋闷得难受。那种在感情波动之前一定会到来的痛苦。身体记得有这样的反应。正如自己所预感的那样,随着演奏的进行,渐渐地温柔又温暖的东西取代了痛苦流进心房。不知不觉间,打动了藤代的心。藤代看向一旁的小春,她的双眼早已饱含泪水。

“与其说是被音乐所吸引,倒不如说是被这个歌手,以及他所看到的世界所吸引了。小春,你什么时候也能去冰岛看看就好了。”

看着正用手指拭擦泪水的小春,大岛说。

小春点点头,脖子上那个笨重的照相机跟着晃动了一下。

“摄影也是同样的道理。”大岛的视线转移到摄影机上,继续说,“被照片所吸引,其实也就是被照相的这个摄影师的内心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