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她(第4/5页)

“是的,可是,这些却又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我之所以拿着相机在路上走,就是想遇到这些虽然我可能拍不下来,但又确实美丽的东西。当它们出现时,我在那里,用相机记录一点儿我感觉到的东西。”

“这样子的东西我肯定拍不了。不过,我喜欢看这样的照片。”

“我会加油的。”小春从相机的取景器旁抬起头来,说完便用又白又纤细的手,轻轻地接过藤代递来的相册。

暗室里的墙壁被黑油漆草草粉刷过,安装在墙壁上的不锈钢洗水池反射着淡淡的光。在砖瓦房地下室的一间狭小暗室里待久了,人不知不觉对时间的感觉就变得模糊起来。小春翻转着泡在池中显影液中的相纸。三十秒、四十秒。藤代看看时钟。被红色的安全灯一照,相纸上微微地浮现出图像来——飘浮在红色天空中的红色积雨云。扑鼻的醋酸味,让脑袋都变得迷糊起来。

“还差一点点。”藤代从身后凑过来,跟小春打招呼。他身上带着一股犹如春天草地的味道。不知道是来自头发,还是脖子。小春有些惊讶,不觉把身子移开。相纸上的热气渐渐散去后,显影液中红色的积雨云渐渐地浮现出阴影。“还差一点点。”藤代又重复了一遍。小春却突然用钳子把照片夹了起来。“不,还没好呢。”仿佛听不见藤代的阻止声,小春径直将图像还模糊的相纸丢进定影液中冲洗。“会不会有点儿太早啦?”小春总算注意到藤代的声音,“嗯?”这才反应过来,小声地说了一声“对不起”,随即低下了头。

相纸风干要花两个小时的时间,两人就肩并肩地坐在沙发上等待。藤代开始翻阅笑掉大牙的搞笑漫画,小春则翻看德国摄影师的摄影集。两人都喜欢这段像等待实验结果出炉一般的时间。两个小时后,他们打开暗室门,从回形针上取下照片,放在光下一看就能知道这张照片是不是他们理想中的模样。

藤代从房间角落里那整洁有序的冰箱中拿出两罐乌龙茶,一罐递给小春。他在小春身旁坐下,正打算拉开易拉罐,却发现手指给套住了,打不开。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比平日冷清多了,可是藤代的额头却溢出汗来。总算是打开了易拉罐,为了掩饰刚刚的小尴尬,藤代赶紧把乌龙茶往嘴里灌。因为社团冰箱的温度一直设置在最低温度,藤代只感到冰冷过头的乌龙茶简直像一股透心凉滑过喉咙。

室外萨克斯、单簧管、长笛和双簧管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乐器演奏社团的成员们打破社团楼的规定,悄悄地在走廊里练习,可是谁也不去阻挠。

门开了,各种乐器混杂在一起的声音飘进屋来。“哟,宾得。”藤代举起手。穿着一件宾得社T恤,手持一个最新款单反相机的高个子男人走了进来。两年前,基本上每天穿着同样衣服来到这个房间的这个男人,是跟藤代一起入社的同期。藤代管他叫“宾得”,他稍微有些害羞,但也不觉难堪,便接受了这个外号。他正是这个闹山麻雀聚集的摄影部的部长。接下来,至少三十分钟得陪着他聊天了。

“伊予田,你在社团感觉怎么样?”

宾得挽起用英语写着“跨时代的名机、卓越的摄影技术”等文字的T恤袖子,开始吃刚从便利店买来的炸鸡便当。“我非常开心。”小春回答。接下来的时间里,宾得便热情洋溢地讲起了宾得相机的各种美妙之处。每当他讲到他的这个真爱之时,便像是爆米花机爆炸了一般,根本停不下来。等宾得讲到一个段落后,他问起在涩谷拍摄了什么照片,小春回答,他大幅度地点点头,给出“用你女性的眼光来拍摄出东京这座城市就OK了”这一句评论,又开始讲起他上个月拍失败的铁道照片,然后做了一句总结陈词——“拍出现在的你能拍出的照片就可以了”。整场对话中,小春说的话没超过十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