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九节 士信(第3/7页)

跪倒在地那人还是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块墓碑,僵硬生冷。

从背后望过去,只见到他衣衫单薄,头发随意的一挽,凌乱不堪,似乎很久没有梳洗。

他只是跪在那里,山风袭来,衣袂飘飘,这才多少让人相信他是人,而非石雕木刻。

窦红线眼中怜悯之意更浓,紧咬着红唇,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止住。

目光从那人石碑般的身影望过去,落在坟墓前的石碑之上。石碑上只刻了几个大字,张须陀之墓!

窦红线心口剧烈的跳了几下,她当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过这个墓碑,可每次看到,还是忍不住的激动。

张须陀,平凡的三个字,本身就带着无尽的魅力,不要说看到他的人,就算听到他的事迹,看到他的名字,都让很多人热血沸腾,不能自己。

这三个字本来就代表一个不败的传奇!

张须陀不是不败,他一生中其实还是败了一次,那次失败,结果要了他的性命。他不是败给了敌人,而是败给了自己,最少在窦红线心目中,她是这么认为。

一个人若是没有了希望,没有了目标,没有了依托,那他和死了也没有什么两样!

大海寺前的惨烈,她终生难忘,每个亲眼目睹的人都是终生难忘。苏定方、刘黑闼每次提及到大海寺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转移了话题,窦红线知道,他们是不愿意提起。他们和张须陀本来势如水火,一定要分个你死我活,这种算计层出不穷也是正常,可张须陀真的死了之后,苏定方和刘黑闼心中到底如何做想,那是没有旁人会知道。至少,他们并不高兴!

一个人死了,他还能活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就算敌人都要敬仰,他最少没有白活!

窦红线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涌起个古怪的念头,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死了,不知道谁会记得?

眼前的这个人这一辈子,都是忘记不了张须陀,可窦红线这三个字,在他的心目中,又是占据了什么位置?

二人一跪一站,都是静静的不动,一直从晌午到了黄昏。

夕阳终于从山那面转了过来,余晖在山腰上撒下了炫目的红,如同去年大海寺前喷洒的血。山风拂体,落日照影,红中带着淡淡的血腥,淡淡的怅然,还有那,刻入骨髓的惨烈和忏悔!

跪地那人终于动了下,发髻微颤,窦红线早就见到,急声道:“士信,你还好吗?”

那人并没有回身,却是缓缓的倒了下去,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才见到他容颜枯槁,眼窝深陷,双眸无神,直如死人一般。

可面容依稀还让窦红线记得,这就是让她百转千回,特意绕路而来,只想见上一面的罗士信!

※※※

罗士信瘦了很多,憔悴的不成人形,乍一看,已非当初的英姿勃发,乍一看,他非但不能独闯千军,只是等死之人。

可窦红线当然不会忘,有谁能够忘记刻骨铭心的初恋情人?

她上前几步,扶住罗士信,大声叫道:“士信,士信,你醒醒!”

罗士信眼眸虽还是睁着,可却没有什么神光,看起来奄奄一息,随时都可能毙命。

窦红线心中惊凛,暗想自己好在回转,上次离开之时,怎么会想到罗士信会自断生计?要是晚来了几日,这天底下只怕没有罗士信这号人物了。

奋起力气,将罗士信搀起,却觉得诺大个汉子,轻飘飘的骇人,窦红线心中微酸,将他扶到茅屋之中,发现茅屋只是个架子,不要说雨,就算是雪都遮挡不住。

好在眼下正是初春,还无降雨,不然更是难熬。

茅屋除了架子,屋中竟然没有休息的地方,只是山石泥地,潮湿不堪,窦红线四下望过去,一阵茫然。只好先将罗士信放在地上,然后飞奔出去搜集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