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五章 大限(下)(第3/4页)

看着高拱那张胡须茂密、刚愎自用的面孔,徐阶心里一个劲儿的起腻,他承认高拱的奏疏切中时弊,且十分务实,可现在这时候,稳定朝局才是重中之重,妄谈什么改革?太不合时宜了。于是他不咸不淡的应了几句,本想敷衍过去,谁知高拱竟拍桌子道:“国事日颓,时不我待了!今天阁老无论如何都要同意!”

徐阶一听就怒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呐!被高拱整天刺挠,徐阁老的脾气也明显见涨,终于硬邦邦道:“那你来当这个首辅好了!”

高拱先是一愣,旋即冷笑道:“若真有那天,我绝不会尸位素餐!”

“你……”徐阶气得说不出话来,郭朴和李春芳赶紧把两人劝住,会议又一次不欢而散。

‘早知这样,真不该引狼入室。’散会后,徐阶坐在自己房中生闷气,心说自己下了招臭棋呀,本以为把高拱弄进内阁,就会对自己俯首帖耳,至少要受自己的约束吧?谁知此人太强势了,已经完全不受驾驭。

‘能把你立起来,就能让你躺回去’想着高拱雄鸡般昂然的神态,徐阶的目光,变得十分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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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个司直郎出现在门口,看到阁老罕见的骇人表情,竟把他吓呆了……

“什么事?”徐阶深吸口气,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元辅,几位御史、还有给事中,前来内阁道谢。”司直郎回过神来,赶紧禀报道:“不知您见不见。”

徐阶本打算马上回圣寿宫的,但他对言路十分重视,所以很是注意和这些官卑位低的年轻人搞好关系。哪怕是心情不好,也不想怠慢了他们,于是道:“都请进来吧。”

来的乃是元旦日跪门劝谏的言官,他们虽然在大牢里关了小半年,但在徐阶的关照下,并未受什么折磨,还得到及时的医治,后来的日子也不难过。结果一百多人进去,仅有两个犯牢病死了,其余的都全须全尾的出来,创造了不大不小的奇迹。

人得知恩图报,他们自然要徐阶明表一番最诚挚的谢意,徐阶谦逊的表示,这都是自己应该做的,并与他们亲切的交谈,问他们身体是否彻底康复,家里生活有没有困难,工作上遇没遇到什么麻烦。完全是位慈祥的长者,在热心的关心小辈,哪里有首辅的架子?

对这些敏感而自尊的年轻人来说,首辅大人这种礼贤下士的态度,便足以让他们心折不已,并甘愿效犬马之劳了。

便有人察言观色,发现首辅大人似乎不太开心,便斗胆问道:“首辅大人可是在担心皇上?”

“哦,不是。”徐阶微笑道:“皇上龙体安康,没什么好担心的。”说着笑一笑,用随意的口吻道:“方才内阁开会,发生了点小插曲而已。”徐阶仿佛真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便用讲笑话的口吻,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末了还自嘲般地笑道:

“人都说高拱是个活阎王,今天老夫可算见识了。”说完便很自然地说起别的事情,让人听不出一点别的意思。

※※※

一班言官陪着阁老说了会话,便起身告辞,徐阶把他们送到门口,便径直去了圣寿宫。

言官们出了西苑,便在宫门口道别,各回各家了。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叫胡应嘉的给事中,一脸的若有所思。

回到家吃了饭,那胡应嘉就歪在炕上假寐,心里却在反复想着阁老的一番话,总觉着有些不对劲,但一时也想不出个头绪。便双手枕在脑后,自言自语的推敲起来。

他婆娘在边上做针线活,结果让他搅得老是走错了针,气得朝胡应嘉大腿上便拧一把,骂道:“叫你说些不相干的鬼话!”

痛得他哎哟一声,但脑海中电光火石的一瞬,一下坐起来道:“终于想明白了!内阁的会议内容,都是秘而不宣,怎么元翁却跟我们说道起来了?”说着两眼放光道:“肯定是暗示我们什么——无非就是他已经不爽高拱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