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五章 大限(下)(第2/4页)

况且高拱还是徐阶一手推入内阁的,按说更应该对他毕恭毕敬,怎能如此嚣张呢?于是徐阶有些不快道:“那依肃卿的意思是?”故意称他的表字,就是提醒高拱,要注意上下尊卑。

谁知高拱一点初来乍到的觉悟都没有,还真拿主意道:“元翁与我三人,可在两处轮值。”

嗬,还真蹬鼻子上脸了,徐阶有些恼怒,但他涵养太深,所以脸上看不出来,可声音已经不那么温和了:“那依高大人之间,该如何轮呢?”‘大人’两个字,咬得很重。

谁都听出首辅的不悦,郭朴悄悄给高拱个脸色,意思是,你就别气他了。

高拱却浑不在乎,真就拿主意道:“您是元老,又年高望重,就别两头跑了,常直则可。不才与李、郭两公愿日轮一人,诣阁中习故事。”意思是,你老家伙就待皇帝那儿吧,我们三个在内阁轮班,抓紧学习,好早日熟悉内阁事务。

听了高拱这话,徐阶的表情都僵硬了,自从严嵩去后,徐阶已经习惯了身边人的毕恭毕敬,冷不丁出这个么东西,他还真吃不消。

入阁第一天,就和首辅大人抬上杠了,莫非高拱真是个没头脑的蠢货?当然不是了。只是他觉着自己既然入阁了,就该有个大学士的样子,怎么能低三下四的有话不敢说呢?当然他也有这个本钱……他是裕王的老师,在仕途上的履历也不比徐阶差,还当过国子监、翰林院、詹事府的头头,执掌过礼部、吏部。虽然平时低调为官,但咱的门生故吏一点不比你徐阁老少,一大批小弟等着跟着我混呢,怎么可能当你徐阶的马仔?!

所以从第一天起,他就打定主意,不能让徐阶给压下去,要堂堂正正的当这个大学,站着,把想办的事干了。

对于成熟的政治家来说,其行为固然受本身性格的影响,但一举一动无不经过深思熟虑,绝不可能一时冲动,就满嘴放炮。

所以高拱的这番做作,在场所有人都会理解为,他要立起自己的山头,跟徐阶分庭抗礼。

徐阶意识到,自己的算盘打错了,高拱非常人,想用区区人情就把他束缚中,简直是白日做梦。恐怕他心里,还在埋怨自己多此一举,使他处境尴尬吧。

憋了半天,徐阁老终于憋出一句道:“就按你的意思办,散了吧。”没办法,谁让徐阁老这辈子,还没跟人当面争执过什么,根本不会吵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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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徐阁老宰相肚里能撑船,可以不跟他计较。偏生那高拱好不识趣,得寸进尺,之后每次开会,都畅所欲言,但他所津津乐道的‘只争朝夕’、‘拨乱反正’、‘兴革改制’,与徐阶求稳至静的施政理念,是很不合拍的,所以每次两人都要呛声……准确的说,是他呛徐阶的声,徐阁老每次都忍气吞声。

而且高拱还看不惯,徐阶利用言官对他感恩戴德,轻易的操纵舆论,左右决策。他在不同场合都说过,徐阶玩弄风宪,利用言路,这是不守做臣子的本分!这话不仅徐阶听到了,那些被他骂成是徐阶走狗的言官们,也都听到了,对高拱的印象愈加恶劣。

郭朴甚至李春芳,都私下提醒过高拱,要给元辅面子。但高拱大咧咧的满不在乎,道:“都是一心谋国,难免发生分歧,没什么大不了的,豪杰之常态而已。”他每次都占便宜,倒是满不在乎,可人家徐阶呢?身为首辅,整天在他那吃瘪,仿佛重回严嵩时代,又见严世蕃一般。

徐阁老忍功第一,却不是说他没有脾气,时间一长,他对高拱的意见越来越大,只是不说而已。

那厢间,高拱对他的意见也越来越大,入阁都一个月了,每次开会自己都有提案,徐阶却一个都不批,这不是在耍着自己玩吗?高大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于是今天的会议上,决定跟徐阶摊牌了——他把自己对国事的看法,以及急需施行的各项改革的统统写在奏疏中,在内阁会议上大声念出来,请徐阶无论如何都要批准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