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五章 历史的车轮(下)(第3/4页)

这便是‘道’,它是天下所有规律的总和,是最根本的法则,只要能够了解道,就可以明了世间所有的一切。做到的人便是圣贤,所以称圣贤之道。

绝不能否认这种方法,因为真有人做到了。最早的是尧舜禹汤;最厉害的是老子,生而知之,他便是道,道便是他,无需苦苦探寻;孔子和孟子、以及其他的子们也做到了,当然要费劲许多……如果这些例子太远,那么几十年前还有个王阳明,他仿佛也做到了。

如果推而广之,跳出儒道的窠臼,看所有的唯心派别,就会看到佛教的六祖慧能、德山临济,都已然‘悟’道了……佛教有自己的法门,讲究的是顿悟。

但无论是‘儒释道’中的哪一家,能得道的实在太少太少了,根本不能为普罗大众所用,甚至可以说,除了极少数天才中的天才外,普罗大众都不可能用唯心的思想,来真正认识、了解、甚至掌握这个世界。可悲的是,自从汉朝以后,华夏大地上,便只有这三家的哲学,也就决定了,将近两千年来,中国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了解和掌握裹足不前,难以存进。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虽然一开始,西方被我们落得实在太远,但我们等了人家一千五百年,他们就是属乌龟的也追上来了——因为人家没有罢黜几家独尊一家,所以亚里士多德的衣钵有后,并发扬光大,形成系统的学科,最后连教廷都奉为金科玉律,不容任何人质疑……虽然这本身就违背了亚里士多德的精神,但只要他的学说存在,便会催生出一代代追求客观真理的勇士,最终回到正确的道路上。

沈默当然坚信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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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清楚这些形而上的东西,便是解决形而下的问题,按照沈默的认识论:这个世界的运行,有其巨大的惯性,短时间内是改变不了什么的,但借助天时地利人和,抓住要害处用力,时间久了,是会看出效果来的。

在沈默看来,现在就是那个时刻……随着王阳明以它途成圣,使朱元璋强行竖立起来的程朱理学,出现了土崩瓦解之势。其实在南宋时,主流便斥理学为伪学,只是后来朱元璋以皇权强行将其扶为正统,暨科举考试指定教材,才树立起它的权威地位……这也从侧面证明,历史绝大多数是由少数精英创造的,我等草民在幸运的时候充当背景,不幸时候充当工具,仅此而已。

但王阳明成圣,心学大兴,对理学造成了严重的冲击。而且理学‘从天理、灭人欲’的格物之法,也已经不符合这个物质极大丰富的享乐社会的要求,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而心学的兴起,虽然是最纯粹的唯心主义,但它最可贵的地方,是反权威——随心而动、随意而行,给朱元璋窒息了的华夏民族,带来了一股清新自由的空气!

更有甚者,王学中最为激进的泰州学派,以何心隐、李贽等为代表的一群怪物,更是狂得没边,什么孔子孟子,那都是假道学;什么圣人之言、那都是放屁;什么三纲五常,那都是扒灰的人才能想出来的。总而言之,打倒一切权威,藐视一切准则。

事实上,封建礼教也渐渐松弛了,十年前,女人离异再嫁,还是不可想象的,但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沈默更切身的体会是,青楼妓院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各种艳情小说极其流行,涌现了许多优秀作者和忠实读者群……沈默就是后者中的一员。

这是最好的年代,这是最坏的年代,在老道学们,大明将要礼崩乐坏,无可救药,只能一边摇头嗟叹,一边偷看《肉蒲团》;在享乐者看来,这是一场将要举行的盛会,需要做的是尽情狂欢;而在沈默看来,这是历史给予的黄金机会,要抓紧一切时间,将科学的根基楔进大明王朝,相信随着越来越宽松的社会环境,人们会有越来越多元化的选择,其中必有希望之花,盛开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