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踏破铁靴(第2/3页)

当即朝张机笑一笑:“吾可使人刻印此书,刊发天下。”张机说这还不算是定稿,还须令君斧正。是勋不禁莞尔,说我哪儿懂什么医术啊,你把这书将来要我提意见,这不是问道于盲吗?张机正色道:“昔在长沙,令君教我‘疫毒’之语,颇中肯綮,胡谓不通医道耶?”

啊呦,是勋心说糟糕,吹牛吹豁啦……想当年他南下长沙,游说张羡发兵北上,以牵绊刘表,就在临湘城内,与张机张仲景初次相遇。当时张机跳出来阻止乃兄动兵,是勋与其辩论,张嘴就吹:“吾实不通医术也。然,吾治经典,究天道,病理亦有其道可循也。”随即跟对方摆了摆传染病的基本常识,因为本身也搞不明白细菌和病毒的区别,干脆新编一词,叫做“疫毒”。

所以这会儿张机刚写完《伤寒杂病论》,就紧着来找是勋,请求斧正。是勋暗自苦笑,无可奈何,说那就先把书稿留下来,待我恭览之后再说吧——其实他压根儿就没兴趣去读这类医书,想着不如扔给张机的弟子许柯,让许大夫不痛不痒地随便说两句就成了。

然而没想到张机亦为医痴,不肯就此别去,直接翻开书稿,指着某页问是勋:“此处即录令君所言‘疫毒’,按以杂病,似颇有验,然……”下面拉拉杂杂一大套话,全是医学术语,是勋如闻天书啊,彻底地有听没有懂。

问完以后,张机就仰着一张未老先衰的乡农脸,充满期待地望着是勋。是勋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也只好同样望着张机,二人四目相对,半晌无言。张机还以为是勋觉得自己的想法完全错误,满身漏洞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呢,赶紧抬起手来在是勋眼前摆了摆:“令君?令君?乃可直言不讳也。”

是勋心说估计我今儿不随便说几句,你丫不肯就走——罢了,罢了,左右我有后世两千年的常识,随便趸点儿皮毛出来就够唬得你一愣一愣的了(当然也只有皮毛,精髓他也彻底不懂),想想人阴阳家是怎么骗人的?难道我这张嘴还比不上那些江湖骗子不成?

想到阴阳家、骗子,心里突然有了底,于是捻捻胡须,假作高深状,缓缓地对张机说道:“吾曾言,治经典,究天道也,而实不通医术,故即以道论之,仲景愿听否?”

张机大喜,急忙敛祍受教。是勋于是先说:“闻仲景适才语,颇多阴阳五行之言,然阴阳可信,而五行实不可信,慎勿堕前人圈套也。”

张机赶紧问其所以然,是勋解释说:“《易传》云:‘一阴一阳谓之道’,此伏羲、文王制易之所由也。然伏羲、文王但云阴阳、八卦,而不言五,何也?老子云:‘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有一乃必有二与之应,斯所谓阴阳也。

“至于人之体也,有寒暑,有燥湿,持之以中即康泰,过与不及乃皆病也,斯同于阴阳也。”

所谓阴阳理论,说白了就是最古老、朴素的辩论法,以阴阳来指代各种相互渗透、变化,又相互依存、共生的对立范畴。是勋认为,这玩意儿是有其道理的,用在医学上,或许也有可取之处。

但五行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五行之说,始于春秋,不过术者卜算天命之所用也,《内经》因之,实不可取。或以官数亦五也,即眼、耳、鼻、眉、口,然眼、耳、鼻、口皆可病,眉有何病?齿之病与口之病不同,何不与列?或以脏数亦五也,即脾、肺、肾、肝、心,而腑数偏六,即胃、胆、大小肠与三焦,何不言五?且脾与胃因何分属?不过凑数而已。

“前在长沙,问仲景何以为疫,遂云五运主岁,六气环序,亦乃因此而生者乎?疫毒多样,疫病多端,乃真可五分、六分者耶?以吾思之,二分可也,且或分寒暑,或分燥湿,或分风火,正不必绝然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