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31 贵妇人慈心悯沉沦 帝乾隆雷雨理国政(第4/9页)



  棠儿也向他道了乏,待马二侉子去了,打起精神应酬各官命妇。晚间人散卸妆,歪在床上一件一件思谋筹划,怎样接驾,怎样见太后,如何迎皇后梓宫,如何哭拜谒灵,想起皇后贤淑懋德,平日种种好处,自己和乾隆偷情,皇后心知肚明却上下顾全大家脸面,不免面红眼酸感慨垂泪。又思傅恒撤兵道里计程。转念想起高恒落局,高恒夫人的落魄形容儿,反觉宦海波险人情炎凉。果真对他袖手旁观,不但下头官员议论他忍,将来万一自家有个磋跌,在位的谁肯援手?放账本为补贴家用不足,傅恒知道了领不领情?外头清议令人可惧!想起马二侉子的话才略安心。她盛年索居丈夫长差在外的人,免不了又想男人,傅恒却是掠影而过,转想阿桂盛壮兆惠英武……走马灯似的又想起和乾隆作爱往事,情动心热间操摩按搓,迷迷糊糊也有一番自解光景……直到窗纸泛青才朦胧睡着了。

  一连几日马二侉子都忙着。先是督促家人给各家放债的福晋收账,把从云南采购的药材布匹茶叶凉药扇子香料分拨儿往各府里送递;又惦着晋见阿桂,必定要问缅甸形势和吴尚贤开矿情形,怕说不清楚,一条一条写,又画山川地理图形……公私里外各处俱到忙得发昏。乾隆法驾怎样入城,怎样安放皇后梓宫,满城万姓文武百官怎样叩拜哭灵,各个寺院如何为皇后打醮诵咒追超亡灵……诸般繁华,闹翻了一座北京城,他都没有理会。恰这日皇后三七之礼毕,朝事各务渐趋常情,朝阳门码头传来信儿,给纪昀采购的宋纸还有福康安买的西洋炮材料儿到货,马二侉子到西华门打听得实,是刘统勋坐值军机,其余百官放假一日,料着纪昀阿桂都在家。吃过午饭,忙着换了身衣服,打轿便赶往虎坊桥纪府而来。

  其时已是四月下旬,将近端午的天气,从东西过来穿街走巷,坐在轿里又闷又热。足足走了一个时辰,马二侉子已是汗流浃背。待到纪府门首下来,一边揩汗举头看时,炎炎欲熔一轮斜阳晒着,西边一带天边压线处楼云峥嵘,墨线一般映得门前海子发兰,便知天气要变,一头叫小厮“骑马回去带雨具来”一头便上门请见。却见是家人王成守阍,他在这府里更是熟极了的,王成一见是他,早笑着迎上来,满脸笑成一朵菊花道:“马二爷,亏你还想着我们这儿,想死小的们了!”

  “左不过你的荷包想我的银子就是了。瞧着你比上次见更精神了呢!”马二侉子笑道,“你这句话似模似样是行院里婊子见嫖客的套头儿。昨晚我去春香院,花大姐儿也是这么说的——”说着,从腰里取出二十两一块台州纹饼儿,“你五两,下剩的照老规矩给刘琪任老他们几个分——只别叫你们头儿魏成知道,禀了老爷训斥你们,老马就管不到了——老爷这会子作么呢?又在书房里写书?”

  王成飞快塞了银子,一边前头带路,呵腰陪笑说道:“老魏犯了老寒腿,老卢回河间府办事儿去了。府里现今真是山中无老虎!我们沈姨娘现病着,太太是个四门不出的,还有两个姨娘也主不了事。二门外头跟捅过了的马蜂窝似的乱成一团——这边走,老爷在书房那边呢——今儿午饭过桂中堂就过来了,在花厅里头说话。桂中堂从来是说完话就走,你在书房等着就是了……”那纪昀宅院无论体制规模大小都远不能和傅恒的国舅府有比较,只是一个四合院进一重再一个四合院房舍相连,天井狭小甬道偏窄,七折八弯转着到西边一个小小花园,看去才略开阔了些,便听纪昀正在侃侃而言:“最祸害百姓的,一是吏,二是衙役,三是官员眷属,四是官员家人仆从……前朝诺敏是这样,今朝王禀望、勒尔谨也是这样,这四种人无官之责有官之权,一般官员除了捞钱,也还要顾及考成名声,这些人除了银子甚么也不想,依草附木怙势作威——”又听阿桂的声气插口道:“是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