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32 巧言令色乞师报怨 以诚相见夫人释兵

  于是,乾隆乘八人抬明黄油布杠轿前行,出养心殿由月华门下轿,穿廊向南径到乾清门。阿桂纪昀和刘统勋三人只步行跟随。因雨下得大,虽然只过了一个天井,几步永巷,三个人的袍摆裤脚和官靴都被潲雨和潦水打湿。乾隆站在后廊门口,看着他们换了靴子拧干了袍角,轻咳一声抬脚进殿。王八耻早抢前几步,大声道:“万岁爷驾临!”便见须弥座略偏东跪着的两个人,弘昼领头伏地行三跪九叩大礼,口中高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阵衣裳悉悉,乾隆步履橐橐从容升座。纪昀阿桂刘统勋三人略一会意,并排跪了座东。便听弘昼说道:“臣王弘昼奉旨带辉特部台吉臣阿睦尔撒纳引见!”阿睦尔撒纳来京已经颇有时日,进紫禁城靓见还是头一次。他似乎心情有些紧张,伏身跪着,头几乎抵到金砖地下。乾隆一时没言语,外间淙淙的大雨和隆隆的雷鸣在广旷的大殿中回响,凭空增加了几分威压和严肃。阿睦尔撒纳两手十指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叽哩咕噜说了一通蒙语。乾隆便看弘昼。

  “他说”,弘昼舔舔嘴唇翻译道:“上天赐与我这样的荣耀,能够在这座至高无上的宫殿里拜见伟大的博格达汗。天上的太阳没有您的辉光灿烂,天山的雄伟比不上您的博大胸怀!我是博格达汗法统之下的一方小小领主,我要象雄鹰一样飞回我的故乡,当我将来再见到您时,将用天山那样长的哈达和瑶池酿成的美酒,还有美丽的雪莲向您奉献,以表示我部落臣民由衷的敬畏!”他翻译刚一落音,阿睦尔撒纳便纠正道:“是仰慕——我的亲王——我说由衷的仰慕!”

  乾隆一下子笑了,“‘仰慕’就‘仰慕’吧!意思都差不多——你能说汉话很好,省了多少时辰。弘昼通习东蒙古语,西蒙古语略有变异,朕也不大熟悉——你是在雅尔一带游牧的吧?”

  “是!”阿睦尔撒纳顿首说道。他的汉语说得也还顺畅,只是拗口,有点舌头转不过来的呜呐,“我是和硕特部拉藏汗的孙子,外祖是阿拉布坦。我的母亲博托洛克在父亲去世后,改嫁了辉特部台吉卫征和硕齐,由继父那里承袭为辉特台吉。”

  跪在一边的纪昀听此人说,母亲嫁了三个丈夫,其中两个还是兄弟,“拖油瓶”儿继承台吉汗位,且是说得嘴响,理直气壮铿镪有力,吞地想笑又装咳嗽掩了过去。乾隆只微睨了纪昀一眼,笑道:“这么着就明白了。打从圣祖三代交情,恩恩怨怨老相识,今日一见不易。别这么跪着了,和亲王你们赐座赐茶——你们三个也起来吧!”

  “谢皇上恩!”五个人一齐叩头说道。

  乾隆这才仔细打量阿睦尔撒纳,只见这位西蒙古台吉王爷穿着一袭簇新的宝蓝绣龙滚边蒙古袍,罩一件新赐的黄马褂,脚下踩着打湿了的高腰牛皮靴,年纪在四十岁上下,公牛一样的身躯又高又壮,黑红脸膛宽宽的,留着八字髭须,只是浓眉下两只眼睛小些,眼白大瞳仁小,不停地眨动着,看去有些怪。因见他两腿微微罗圈,双脚有点倒八字,乾隆笑道:“好雄壮一条蒙古汉子,你必定好骑术的!听说打遍厄鲁特四部无敌手的,怎么会败给达瓦齐?想必是中了人家的圈套?”

  “我的兵没有怕死的,都是天山矫健的雄鹰的!”阿睦尔撤纳黑红的脸泛着光,凝视着乾隆,骄傲地说道,“达瓦齐的骑兵是四万二千,三万四千——从东;他的将军玛木特率领八千——从西!嗯?——”他双手比成一个钳形合围式样给乾隆看,“我们部落里老人女人和孩子,加上部队只有三万!——不能硬拼,只能突围!”乾隆笑道:“你从那达慕大会上逃出去。见过朕的天山将军随赫德,说你有三万铁骑,要求会兵合击准葛尔,是虚张声势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