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日落长河 17 理家事棠儿奖小奴 议政务傅恒敦友朋(第2/8页)



  “我是哪牌名儿上的人?”秋英腾身下炕,赶开两个小丫头,亲自给棠儿按脚,一头说:“膝盖儿底下这几处穴,按起来酸酸的,能解乏倒血儿——懂了么,也别使劲儿太大按疼了——太太记性真好,和太太同月同日生儿,我年年都沾您的福气呢!”棠儿被她侍奉得舒坦,温语说道:“十九岁,再不寻婆家有人要笑话我了。你说,看中了咱府里哪个小厮?我给你主张……”秋英腾地红了脸,轻手抚按着棠儿的背,忸怩地浅笑道:“哪个我也看不中!嫁男人有什么好?我就和太太对缘分儿……太太是个观音,我给您捧一辈子瓶儿。我谁也不嫁!”

  棠儿叹道:“在我房里待奉的丫头换了几茬儿了。如今我们家不比先前,跟我的人我更不肯教她吃亏。明铛儿配了纪大人,那是她撞上了的福,难得和她比较。你是家生子儿奴才,我思量着,一是府里能干小厮放出去作官的,二是老爷在外头遇着有合适的,有出息的官儿,就给你出籍配出去,就是这跟前小丫头子们,也都要好生安排终身大事……”

  正说着,外头吧叽吧叽一阵脚步由远及近,仿佛湿鞋踩在水上般声音。棠儿张眼一望,竟是小吉保背着福康安上阶进了堂屋。她一个惊乍“呼”地坐直身子,脸上已是变色,急问道:“是摔着了么?碰了哪里?放下来,不能走路儿么?”小吉保缓缓蹲身放下福康安,棠儿审视时,福康安却半点也不似有伤的模样,挤着眼儿扮鬼脸儿笑,说道:“是吉保儿执意要背我,我也想吓额娘一跳!”棠儿这才放下心来,灯下看两个少年,都滚得泥猴子一般,连辫子上都沾满了黄泥巴,湿得往下淋水——忙趿了鞋,到儿子跟前,心疼地抚摸着额前一块青,数落道:“练布库刀枪是你阿玛的指令,娘也不反对。也得分个时候儿,黑更半夜的就在泥里头滚!看,这里碰着了不是?既是没受伤,不该叫吉保儿背你,他比你还小两岁呢——叫外人听见,咱们家不体恤奴才!”

  “是我要背爷的,后院子那块黄泥地贼滑,怕摔着了爷!”吉保儿更是狼狈,额上一左一右鼓着两个大包,满脸都是污泥,说话却是精神头儿十足:“太太别责怪我们三爷,三爷念书,练功夫比大爷二爷强得多呢!我爷爷背过我们老太爷,我爹背过我们老爷,出兵放马立功劳,将来我们爷当军门,我也得跟着!这会子背背爷算什么?”

  棠儿听得心里越发欢喜,笑嘻嘻拍拍吉保儿头顶道:“好小子,真长大了,晓得给主子卖命出力了!秋英明儿传话给帐房,吉保的月例加到二两——带他们到西厢屋,好好洗个澡,碰着的地方儿抹点紫金活络丹——去吧!”

  这边棠儿料理家务,心里筹划富察皇后省亲归宁的大事。傅恒在西花厅忙着和刑部的人接谈,又怕勒敏、敦家兄弟受冷落,不时叫人送瓜果冰块到书房,又惦记着棠儿从大内回来,皇后处还有什么事。几头操心,也亏了他平日打熬得好身体,历练得好章法:办什么事想什么事,因此仍听得十分耐心。

  被接见的没有刑部大员,只有刑部缉捕司堂官陈索文、秋审司堂官陈索剑,还有“天下第一名捕”黄天霸,如今是赏着三品顶戴的缉盗观察使,坐在傅恒挨身。另外还有两个,是头一次受傅恒接见,一个是黄天霸的大弟子,十三太保之首贾富春,一个是从“一枝花”教中反水投诚的燕入云。傅恒虽然官高权重,却半点也不拿腔作势,随和谦恭中带着雍容稳沉,说起话来却毫不模棱,自带的天璜贵胃风度,也许正为如此,五个人坐在他跟前近半个时辰,个个热得汗流泱背,满盘的冰块,没人敢动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