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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是场中枪手,这里趣闻最多,也最能见人事诡谲。《夷坚支志·丁集》卷二“吴庚登科”,记绍兴年间的一次乡举,吴庚本来不是读书的材料,而且那年“场屋严肃,不得相往来”,弊也难作。吴庚正在窘迫无计,仿佛见到自己的业师张垣在自己座侧答题,便取过张垣的试卷,照抄一遍。接连三日,全都是照抄,结果竟中高等。出场之后,吴庚登门向老师张垣致谢,才知道张根本就没有入场。此时这位坐馆先生说了一句不仅让东家无限受用,而且也可让考官引为经典的话:“是无它,乃君家累世阴骘,彰闻天地,神祇故以善祥相报。”

明明是作弊的丑事,一句“祖宗阴德”就可以让曳白之徒无限风光。明末无名氏《集异新抄》[2]卷四“场屋”一条和清人梁恭辰《北东园笔录初编》卷三“白卷获隽”一条,所述最为典型,一字不写,三场白卷居然能获高等,而替他们补作的枪手居然都是素不相识的堂堂县太爷。当然这一切自有恩鬼顶杠,作者还叹道:“报施之巧如此!”是报施之巧,还是编故事圆谎之巧,真是只有鬼知道了。两篇故事出于同一机杼,情节曲折,此处就不费篇幅了。其他如《聊斋志异》中《褚生》一则,是感于朋友知遇而入场捉刀,蒲老先生赞叹道:“其志其行,可贯日月!”感其报恩之德,略其作弊之罪,老先生连自己为什么一再铩羽,以致气得编故事损人的老账也忘了?国人的情与法观念既然如此混乱,那还不就由着当官的尽兴召鬼吗!

俞樾《右台仙馆笔记》卷十三所记,则是恩鬼公然来做枪手。一富家子入闱之后,执笔苦思,终日不得一字。忽然就来了一位老翁,把自己做的草稿送给了他。二三场均是如此,榜发之后,居然中式。原来这位少爷做了一件好事,他娶了个新娘,成婚时才知道,这位新娘本来许配给一位老儒之子。老儒死后,其子甚穷,女子的父母便悔婚,把她嫁给了这位少爷。于是这少爷访求到老儒之子,“衣以己之衣,扫除别室,使成婚礼,尽以妇家所装送者畀之。”而那位场中的老翁就是老儒的鬼魂。

果报之迅速及慷慨,真让考生们有些按捺不住,急着要去做善人,起码要少做缺德事了。清人刘青园在《常谈》中说起亲历的一事,某年夏天,士子数人肄业寺中,谈某家闺阃事甚为猥亵。一士人摇手急止之曰:“不可不可,场期已近,且戒口过,俟考中后再谈何害。”刘青园感慨道:“噫,士习如此,其学可知!”可见这类故事也并不能移风易俗。何况考生们也知道,真正能获取厚报的还是往考官身上投资。而考官有了恩鬼做掩护,瓦釜雷鸣自有瓦釜的造化,别人不必说三道四,只须检查自己和祖宗做没做积德的事就是了。

为了让神鬼报德,这恩鬼是必须要请的,然而请虽然要请,却也不便过于张扬,所以召鬼喊叫时,是从来不喊“有恩的报恩”的。而且一场中的恩鬼也不能太多,否则的话,那就不是考生答题,而是恩鬼们比手段了,到了那时,“大头鬼”也就该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