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正的人文主义音乐”:流亡作家谈莫扎特(第4/12页)

夏普的刊物在第一期发表了保罗·希尔施关于莫扎特乐谱早期版本的文章。它是英国的音乐刊物中与众不同的一份,其特色是大量发表流亡音乐学者和批评家的文章,堪称独一无二。[327]《伦敦时报》1942年的一篇文章证实了这一点,说该刊编辑已经把刊物变成了“被驱逐的欧陆乐评的家园”。因此,当希尔施提出《音乐评论》可能是出版爱因斯坦第三版克歇尔目录修订的理想平台时,夏普也就认可了。[328]大英图书馆希尔施档案里现存的通信显示,爱因斯坦立刻同意了这个建议,并谢绝夏普意欲支付的报酬,说道:“您的帮助是我受自英国和英国的朋友们的诸多善行之一。我将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点,也将永远无法回报。”[329]

1940年末,《音乐评论》的第四期发表了爱因斯坦克歇尔目录修订的第一部分,标题为《漫谈莫扎特与克歇尔》(Mozartiana und Köcheliana),印得很紧密,就这样也长达30页。考虑到此文出版时,德国难民已被视为敌国公民关押在狱(希尔施自己也未能幸免,虽然很快获释),夏普同意以德语原文发表爱因斯坦的文章实在非比寻常。爱因斯坦敏锐地意识到这样做会引来怎样的争议,他希望读者不会“惊讶于此增补卷以德语出现在英国期刊上”,也不会“觉得这是特例”。他接着解释道:

决定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作品主体和增补卷不会不一致,并允许保留同样的缩写和其他参考条目。此增补卷,我本想只用打字机制作几份,呈给几家图书馆,以便让学生能及时参阅,但《音乐评论》的编辑善意地提出我可以占用他的版面时,我满怀感谢地接受了这个机会,确保此增补卷能流传得更广。[330]

对爱因斯坦和夏普来说堪称幸运的是,针对用德语发表第一部分增补,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反对。《伦敦时报》的一位匿名评论家只说道:“鉴于爱因斯坦博士现在无法通过德国出版商出版他的增补,夏普先生此举只能视为不计利益的公共服务。”[331]一年后,同一家报纸再发评论,观点稍直接一些,称《音乐评论》决定发表爱因斯坦的增补,拯救了“破碎的欧陆音乐学术中的一个碎片”[332]。

此后,在1941年到1945年,《音乐评论》继出版第一卷增补后,又陆续出版了六卷。[333]战争结束时,夏普收到了爱因斯坦的最后一部分增补,非常想把这几个部分集成一册。但此时,爱因斯坦已不愿再为《音乐评论》撰稿,因为该刊1944年发表的一篇塞西尔·格雷(Cecil Gray)的文章令他非常不悦。格雷在批判近来音乐界的发展状况时,不明智地诋毁了犹太人,说“中欧难民蜂拥而来,大多是犹太种族”,在国内市场泛滥,甚至成了“一大批商业投机客的欢乐围猎场”[334]。夏普道歉说无意让爱因斯坦受到不应有的冒犯,但他认为刊物作者有权表达自己的观点,因此不准备谴责格雷。爱因斯坦否认在个人层面因格雷的言论而受到冒犯,仅将其看作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1945年6月17日,他致信夏普说:“在德国,希特勒主义正是从这样的言论开始的;如果在民主国家还可能出现这样的言论,哪怕是在欧战胜利日之前,那这五年多的‘鲜血、汗水、眼泪’在我看来也白流了。”[335]

尽管《音乐评论》后来在1946年发表了爱因斯坦关于《后宫诱逃》伦敦首演的一篇文章,但他坚持自己的意见,不予发表克歇尔目录增补的最后一部分。一年后,爱因斯坦的增补和整个目录由密歇根州安娜堡的J.W.爱德华兹(J.W.Edwards)出版。

爱因斯坦关于莫扎特的写作,1933—1945

爱因斯坦单凭修订克歇尔目录就能确保自己位列同代人中最重要的莫扎特学者。但我们必须记住,爱因斯坦在进行这项工作的同时,仍然笔耕不辍,写下不少关于莫扎特和其他作曲家的文章,探索了他感兴趣的许多音乐话题。他的文章发表在很多刊物上,包括《每月音乐记录》(Monthly Music Record)、《音乐时报》《音乐学杂志》(Revue de musicologie)、《音乐学学报》《音乐人文》《每日电讯》和《电台时代周刊》(Radio Times)等。这个清单就显示出他研究范围的广博和对专业与非专业读者直接交流的能力。[3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