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不读书(第3/5页)

虽不可信,但自明始,孔孟之道变成了孔子一人之道,这却是真的。结果“亚圣”被剥夺了“圣”名,连其塑在文庙中的像,也遭捣毁,当垃圾清出了文庙之门。

政治本不是谁都“玩”得的国之顶层大事,偏偏孟子尤爱议政。这一点上他就是不如孔子明白。人家孔子除了“克己复礼”,关于政治很少发议论。最有冒犯意味的话,不过就是“苛政猛于虎”。帝王皇上可当诤言来听,没有颠覆性。

朱皇帝之登基接近“顺承天意”,推翻元朝符合最广大汉人的心思——元的晚期,人口已近九千万,而土地越来越集中在达官显贵及地主阶级名下,实际上绝大多数农民几乎都变成了佃户。而且,元代加强了对最底层人的户籍管理,被划入另册将世代为奴作婢的人口尤多。他们除了造反,再无别种改变命运的可能。天灾战祸,亦使流离失所背井离乡的游民人口大增。元晚期的腐败加速了它的灭亡,可谓支撑乏术。

朱皇帝在文化上独树孔子之后,不久恢复了科举。这给元时“十儒九丐”的潦倒文人士子们打了一针强心剂,使他们的人生又有了希望,又有了奔头,都以亢奋之心跻身于科举“管道”,于是传授入仕经学的书院书馆及塾学堂,如雨后春笋。

实际上,元时以私人学名开馆授业的现象更司空见惯,最多时达四万几千处,而明中期才一万几千处。这是因为,元朝廷与军队逃离中土之际,不但带走了蒙古人,也卷挟走了不少汉人——至明中期,在籍人口方达到六千余万。而明的院、馆、塾,与元有本质不同。后者所教授,在废了科举的情况下,只能以艺技为主业,即谋生手段,如现在的“文艺培训班”;而前者,则又重新祭起了“修齐治平”的经世之道的旌幡。

唐诗、宋词、元曲的水平已各处巅峰,明的文人士子们皆知无望达及,于是他们之“文以载道”的能动性,逐渐转向了纵论时政方面。可以这样认为——明之文人士子,比起前人,是最“关心国家大事”的。这又因为,元是中国历史上异族统治汉人的朝代,以往一向是以汉人为中心的。所以明之灭元,意味着历史回到了“正轨”,是对整个汉人的拯救。此时的朱皇帝功莫大焉,怎么重新将国体设计完美了——许多文人士子都希望能在这机遇与挑战并存的历史关头,贡献继往开来的思想。

然而朱氏另有想法,更相信于自己的英明。他的设计是中央高度集权,连宰相也不任命,举凡一切政策法规,更喜欢产生于自己的头脑。

明是中国历史上由农民领导,靠农民起义所建立的朝代。所谓匹夫登基,草民称皇。这样的一个皇帝,治国理政的资质显然在各阶层内心里都是存疑的。尽管他在南京当皇帝当的挺有魄力,但那当的只不过是半片汉土的皇帝;如今当整片汉土的皇帝了,两码事。能力欠足,有待观察。此种情况下,若坐皇位的屁股尚没温乎,竟被杀了,且灭族了,历史结论很可能是——为国为民祛忧,除掉庸君;取而代之有理,另拥圣明也有理。而只要能顺利地将皇位传至三代以后,情况则不同了。那时社稷姓朱,便成共识。只要子孙当皇帝当得并不明显地昏聩无能,别人若起取代野心,顾虑将是很大的——历史结论将是“篡位”“弑君”,都是大逆不道之罪名。此种事曹操生前都不敢做;刘邦生前最怕他的“战友”们做;后来的曾国藩避嫌唯恐不及,皆因害怕在历史上留下“窃国”“乱臣贼子”的骂名。

朱氏深谙此点,故其集权、专制,是要为子孙后代夯实皇基。无论是确有人觊觎他的皇位,还是他自己疑心过重无事生非,总之他不久剪除起“战友”来,做法心狠手辣,莫须有之织罪,他运用起来也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