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与控制(第3/4页)

相似的迷恋感以及财富与权力的跨阶级动力,刺激了男性间的同性行为。不论游荡在拥挤的商业街还是土耳其浴室,对许多富裕的男性而言,与某个“猛男”的秘密私通所带来的兴奋感,显然因为社会越轨的风险而变得更刺激。1953年,《流亡的心》(The Heart in Exile)——一部富于同情的关于伦敦同性恋生活的畅销小说——中的一个贵族角色,依依不舍地缅怀着日益消失的文化。“我们这样的人如今没那么多钱了”,他抱怨道,“工人阶层不再像过去一样尊重我们了”——而在之前,工人阶层的年轻男性

是有求必应吗?男孩接受我们是因为我们有地位吗?他们喜欢我们,乃是因为我们不像女人那样花他们的钱。我认为我们过分宠爱了他们,而女孩子则并未如此。不管怎样,他们现在养得起女人,如果他们不想要女人的话,还有足够的钱找别的乐子。

“我们不喜欢像我们自己这样的人,”另一个人则说道,“我们不想找任何同类,我是指受过教育的中产。事实上,我们要的正好相反。我们想要原始的、未开化的、粗暴的。”

异性恋者对于同性恋的态度也深深地染上了阶级观念的印记。医生、法学家与犯罪学家都试图理解同性恋的欲望,他们往往会对此做出区分:一种是成熟的体面人士怀有的更具爱意、更为自然的情欲;一种是工人阶层之中变态的乱交行为——这种行为,正如1949年一本名为《犯罪心理论》(Psychological Treatment of Crime)的手册所斥,只不过是混合了“原始的性冲动与尝试一切性活动的兴趣”。

同样的双重标准也反映在人们对待同性卖淫的态度上。这乃是资产阶级男性之性自由的重要推动力,但亦造成了下层女性的永久沦落。毫不奇怪,此种偏见的阶级基础,在方方面面都引发了如此强烈的感觉。同样显著的还有19世纪与20世纪早期审查制度的特点。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们及其后继者们,花费了很大气力来限制色情物品的公开传播。从某种程度上说,它迫使色情图画、写作与信息潜入了地下,并对其传播实施监管;但这并未阻止更大量的色情制品秘密生产与流通。不少绅士搜集了很多这类制品,其实主要的顾虑乃是让这些淫秽物品远离女性与大众。1960年,企鹅出版集团因为出版D.H.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而受到了起诉,首席检察官J.M.G.格里菲斯-琼斯(进入过伊顿、牛津以及冷溪卫队)的开场词呼应的正是此种观点。输掉审判后,他的议论被很多更倾向自由的评论者视为荒谬绝顶,而在早几十年,他的话不过是老生常谈。格里菲斯-琼斯强调:毋庸置疑,在当今“任何正经、高尚、优良与维多利亚式的人物不宜接近此书”,但陪审团主要考虑的应在于

扪心自问,当你通读此书,你会否同意自己年幼的儿子与女儿——因为女孩也能像男孩一样阅读——也来阅读它?你会把这本书搁在自己家中吗?你会希望自己的妻子或仆人也来阅读此书吗?

劳伦斯这部作品写于20世纪20年代晚期,其主题正反映了英国人对于性与阶级的极大痴迷。

现代束缚性自由的最后一个关键特征,即是同性恋男子所遭受的日益频繁与严厉的法律及社会迫害。这一进程同样始于18世纪,但在1800年之后愈演愈烈,并同样以英国为最。在整个19世纪,每年针对鸡奸与同性行为都有数百桩指控与定罪。直到19世纪30年代,也常有英国人因为“肛交”而被处死:从1810年至1835年,有四十六名男子因此项罪名而被判处死刑。数以千计的人则被拉出去示众,或者因其不伦行径而被投入监狱。奥斯卡·王尔德1895年被投入监狱服两年劳役,只是最著名的例子罢了。比维多利亚时代这种严苛作法更引人注目的,乃是20世纪针对同性恋行为的法律诉讼在数量上的剧烈攀升。在王尔德的时代,这类罪名只占所有关于个人罪行之指控的5%,而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这一数字飙升至20%以上——换言之,每年有几千桩。类似的剧变也发生在欧洲其他国家以及美国全境。抑制同性恋,甚至根除它,乃是公共政策数十年以来的一个焦点所在。人们对于女同性恋显然不大在意,从未将其入刑。不过,同样显著的是,即便只是公开讨论女同性恋,也被视为一种对于道德的威胁。在1921年,议会否决了一项将女同性恋入刑的提案,部分原因在于,大家觉得没有必要让此种“极少数”女性的行为引起大部分“对此从未耳闻之人”的注意。同样,当拉德克里夫·霍尔倡导宽容女性“性倒错者”的小说《寂寞之井》(The Well of Loneliness)于1928年面世后,立刻被视为“淫秽”与“变态”读物而遭到了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