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胜利者(第4/12页)

“蛮荒的西部”是一个神奇的谜,很难以现实主义的态度加以分析。关于它只有一个非常接近历史准确性的事实,一个已成为一般常识的事实:即其持续的时间很短,全盛时期是在内战和开矿结束、家畜业兴旺的19世纪80年代之间。西部的蛮荒并非印第安人之过,除了在西南部最边远的地区外,印第安人已做好准备与白人和平相处。西南部的部落,例如阿帕契族(Apache,1871—1886)和(墨西哥的)雅基族(Yaqui,1875—1926),他们为了维护独立、不受白人统治,而与白人打了几个世纪之久。西部之所以蛮荒是由于制度的关系,或者说是由于美国缺乏有效的机制、缺少政府权威和法律。加拿大就没有“蛮荒的西部”,加拿大的淘金潮也不像美国那样杂乱无章,苏族(Sioux)印第安人在加拿大生活得很平静,而美国的苏族人则和美国将军卡士达(Custer,1829—1876)激战,并击败卡士达,但最终仍被消灭。人们追求自由、渴望发财的梦想,使无政府状态(或者换个中性说法:对武装自立的强烈嗜好)更为变本加厉(是黄金把人们吸引到西部)。只要出了农业居住区,出了弗吉尼亚城,便看不到任何家庭。1870年的弗吉尼亚城,男女的比例是二点多比一,儿童只占10%。有人说取材于19世纪下半叶美国西部生活的西部电影,实际上降低了自由梦、黄金梦的品位,此话确实不假。电影里的主人公经常是些亡命之徒和酒馆枪手,例如“狂野的比尔”·希科克(Wild Bill Hickok)等,而不是加入工会当了矿工的移民。对希科克之流,人们能说出什么好话呢?不过,我们也不应把自由梦、黄金梦理想化。他们的自由并不及于印第安人和华人(1870年,华人约占爱达荷人口的1/3)。在盛行种族主义的西南部——得克萨斯属于1860—1861年间南部11个州组成的南部邦联——所谓的自由也肯定不是对黑人而言。在我们认为是属于“西部”的东西当中,从牛仔装到“加利福尼亚习惯法”(后来成为美国山区行之有效的开矿法)[8] ,有许多是来自墨西哥,具有墨西哥血统的牛仔恐怕也超过任何一个集团的牛仔,然而自由却不适用于墨西哥人。自由是贫穷白人的梦。贫穷白人希望用赌博、黄金和手枪来取代资产阶级世界的私营企业。

如果说“西部开拓”不存在任何含混不清的问题,那么美国内战的性质和起因,却会引起历史学家无止境的争论。争论的焦点是南方奴隶社会的性质,以及南方是否有可能与朝气蓬勃的资本主义北方和谐相处、共存共荣。南方究竟是不是奴隶社会呢?须知黑人在南方各地(除几个小地方外)总是少数,他们不是在典型大种植园里工作的奴隶,而是人数不多的几个黑人在白人农场上劳动或是在白人家里帮佣。毋庸否认,奴隶制度是南方社会的核心机制;我们也不能否认奴隶制度是南北方摩擦和关系破裂的主要原因。然而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南北冲突会导致1861年南方11个州脱离联邦?为什么会导致内战?为什么其结果不是达成某种共处的方案?虽然北方大多数人憎恨奴隶制度,但单单是好斗的废奴主义者毕竟没有足够的力量决定联邦政策。不管商人自己有何看法,但北方资本主义大可先与奴隶制度的南方达成妥协,然后再去剥削南方,就像国际商界与南非“种族隔离政策”达成妥协一样。

当然,奴隶社会注定会灭亡,美国南方奴隶社会也不例外。没有一个奴隶社会的延续时间能超过1848—1890年这段时间——甚至古巴和巴西也不例外(见第十章)。奴隶社会在现实上和道德上都是孤立无援的。在现实上,由于废除了非洲的奴隶贸易(及至19世纪50年代,奴隶贸易相当有效地被制止了),奴隶来源宣告断绝;在道德上,自由主义中产阶级绝大多数一致认为奴隶社会与历史前进步伐背道而驰,在道德上不能允许奴隶制度存在。此外,在经济上,奴隶制度的效益也很差。很难想象美国南方奴隶社会竟能留存到20世纪,很难想象它能比东欧农奴制度存在的时间更长,即使我们认为奴隶制度和农奴制度作为一种生产制度是有能力生存下去的(有几派历史学家持这种看法)。但是促使南方在19世纪50年代走上危机点的,是下面这个更加具体的问题:它难以与朝气蓬勃的北方资本主义共处,以及阻止人口拥向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