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4页)

那么,名义上仍由君主所代表的政府,其情况又怎样?在某些国家,其本身在当时可能还是相当新颖的:意大利和德意志帝国并没有任何相关的历史先例,遑论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在法国、西班牙以及内战后的美国,其政权可能是最近的失败、革命和内战的产物,拉丁美洲各共和国递嬗频仍的政权,自然更是典型代表。在王国制度长久确立的地方——即使是19世纪70年代的英国——共和的鼓动也是(或者看来是)绝不可忽略的。全国性的骚动愈演愈烈,在这种情况下,政府还可以把其所有臣民或公民的忠诚视为理所当然吗?

因而,这是一个促使政府、知识分子和商人发现“非理性”的政治意义的时刻。知识分子动笔为文,政府则采取行动。英国政治科学家格雷厄姆·沃拉斯(Graham Wallas)在1908年写道:“任何以重新检讨人性作用作为其政治思考基础的人,必须以设法克服本身夸大人类理智的倾向为开端。”沃拉斯意识到他正在为19世纪的自由主义撰写墓志铭。[17] 于是,政治生活越来越流于形式,并且充满了公开的和潜在的象征以及引起大家注意的手段。由于以往确保隶属、服从和效忠的方法(主要是宗教性的)已经不大管用,对于某种替代品的公开需求便借着传统的发明而得到满足;这种发明,是利用像王冠和军事光荣这类业经考验证明能引发感情的旧事物,以及如前所述(参见前一章)利用像帝国和殖民地征服这类新事物。

和园艺一样,这种发展是上面种植(或预备好随时可种植)和下面成长的混合。政府和统治阶级的精英分子,当他们在制定新的国定假日(如1880年法国规定7月14日为国庆日),或发展出英国君主政体的仪式化(自19世纪80年代,便越来越趋向神圣性和拜占庭式)时,他们很清楚这样做的意义。[18] 事实上,在1867年选举权扩大以后,英国的法律诠译者,仍明白地将宪法区别为“有效的”部分和“庄严的”部分。前者是统治借以进行的部分,后者的功能则是让民众在被统治时心悦诚服。[19] 大量巍峨的大理石等石材建筑物在专家的规划下填满国内空地(政府急切地想借此证实其合理合法性,尤其是在新德意志帝国),而这项计划除了充实无数建筑师和雕刻家的荷包之外,并不具任何艺术上的好处。英国的加冕典礼,此时已为了吸引民众注意力而自觉地组织成政治意识形态形式。

可是,他们并没有创造出在感情上令人满意的仪式和象征。他们只是发现和填补了一个空虚之处,这个空虚之处是自由时代的政治理性主义所造成的,也是向民众表态的新需要和这些民众本身的改变所造成的。在这一点上,传统的发明和同样产生在这几十年间的对于大众市场、大众展览与娱乐商业的发现,是并行不悖的。广告业虽然是美国内战之后的发明,却直到此时才首次获得应有的认知。海报便是19世纪80年代和19世纪90年代的产物。一种共同的社会心态(“群众”心理学已成为法国教授和美国广告大师的热门话题)将1880年开始举办的“皇家马术比赛”(Royal Tournament,一种公开展示的军事和戏剧表演活动)和黑池海边(新兴无产阶级的喧嚣游乐场)海边的灯饰联想在一起;将维多利亚女王和柯达(Kodak)女郎(20世纪最初10年的产品)联系在一起;将威廉皇帝为霍亨索伦家族统治者(Hohenzollern ruler)竖立的纪念碑与(法国画家)劳特雷克(ToulouseLautrec)为著名杂耍艺人所绘的海报衔接在一起。

在那些自发的民间情感可资开拓操纵的地方,或可将非官方群众活动涵括进去的地方,官方若能主动出击,自然会获得最大的成功。法国的7月14日之所以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国庆日,是因为它一方面唤起了人民对大革命的眷恋,另一方面满足了人民对法定狂欢节的需求。[20] 德国虽然用了无数吨的大理石和其他石材,还是无法将皇帝威廉一世尊为国父。但是,当伟大的政治家俾斯麦(被皇帝威廉二世革职)逝世之际,政府却乘机利用了非官方民族主义的热忱,这种热忱让德国人竖立了上百根“俾斯麦纪功柱”。反过来,非官方民族主义也在军事强权和全球野心的驱使下,被焊接到其素来反对的“小日耳曼”(Little Germany)当中。这一点可由《德国至上》(Deutschland Uber Alles )战胜比较谦和的国歌以及新兴普鲁士德国的黑白红旗战胜旧有的1848年黑红金旗当中看出。这两项胜利都发生在19世纪90年代。[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