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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纪念的各种庆典都是19世纪晚期发明出来的。美国独立革命的百年纪念(1876年)和法国大革命的百年纪念(1889年)都是以一般性的万国博览会作为庆祝方式。在这两个百年纪念日当中的某一时刻,西方世界受过教育的公民开始意识到:这个诞生于发表《独立宣言》、修筑世界上第一座铁桥和猛攻巴士底狱(Bastille)诸事件之中的世界,现在已经100岁了。19世纪80年代的世界和18世纪80年代的世界究竟有什么不一样?(《革命的年代》第一章曾概述了那个较古老的世界。)

首先,它现在已是名副其实的全球性世界。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几乎均已为人所知,也都或详细或简略地被绘制成地图。除了无关紧要的例外情形以外,探险不再是“发现”,而是一种运动挑战,往往带有强烈的个人或国家竞争的成分,其中最典型的企图便是想要支配最恶劣、最荒凉的北极和南极。1909年,美国的皮里(Peary)击败英国和斯堪的纳维亚的对手,赢得率先到达北极的竞赛。挪威的阿蒙森(Amundsen)在1911年抵达南极,比不幸的英国船长司各特(Scott)早了一个月。(这两项成就没有也不预期有任何实际的重要性。)除了非洲大陆、亚洲大陆以及南美洲部分内陆地带以外,铁路和轮船已使洲际和横跨数洲的旅行由几个月的事变成几个星期的事,而不久又将成为几天的事:随着1904年横贯西伯利亚铁路的完工,只要十五六天的时间便能从巴黎抵达海参崴。电报使得全球各地的通信沟通成为几小时之内的事,于是,西方世界的男女——当然不止他们——以空前的便捷和数量,进行长距离的旅行和通信。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说:1879年时,几乎有100万旅客前往瑞士旅行。其中20万以上是美国人,这个数字相当于1790年美国第一次人口普查时全国人口的5%以上。这个事实在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的时代,会被视为是荒谬的幻想[2] 。(有关于这一全球化过程的较详尽记述,参见《资本的年代》第三章和第十一章。)

与此同时,世界人口密度大为增加。由于人口统计数字,尤其是18世纪晚期的人口统计数字带有极大的臆测性,这些数字说不上精确,使用它们也是危险的。但是,我们可以大致假定:19世纪80年代可能生活在地球上的15亿人,是18世纪80年代世界人口的两倍。和过去一样,亚洲的人口数目最大,但是,根据最近的推测,亚洲人在1800年虽占世界人口的2/3左右,到1900年时,却已降至55%。人口次多的是欧洲人(包括人烟稀少的俄属亚洲),由1800年的2亿人,到1900年的4.3亿人,几乎增加了一倍以上。再者,欧洲大量的海外移民也造成了世界人口最戏剧性的改变:1800—1900年间,美洲人口由3 000万左右上升到将近1.6亿,其中尤其显著的是,北美的人口由700万左右上升到8 000万以上。非洲这块备受破坏的大陆,其人口统计数字我们自认所知甚少,不过可以确定其人口增长速度比其他任何地方均缓慢得多,这100年间至多增加了1/3。在18世纪末叶,非洲人口大约是美洲人口总和的3倍,可是到19世纪末叶,美洲人口可能比非洲人口多得多。包括澳大利亚在内的太平洋诸岛,其人口虽然由于欧洲人的迁移而由假想中的200万人膨胀到或许600万人,但因其数字太小,在人口统计上不具什么分量。

然而,这个世界就某方面而言,虽然在人口数上正日渐增加,在地理上则日趋缩小、整合,成为一个因流通的货物和人口、资金和交通,以及因产品和构想而结合得日益紧密的行星。可是,在另一方面,它却也开始逐渐产生各种区划。如同历史上的其他时代一样,18世纪80年代,地球上有富有和贫穷的地区,有进步和落后的经济社会,有较强势和较弱势的政治组织和军事单位。我们也不能否认,当时有一道鸿沟将世界的主要地带与南方和北方分隔开来。这个主要地带是阶级社会、国家以及城市的传统所在地,由少数具有读写能力的精英负责管理。而使历史学家大为高兴的是,他们也留下了许多文字记录。而这个地带的北方和南方地区,则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民族学家和人类学家注意力集中的地方。然而,在这个庞大的地带之内,在这个由东方的日本延伸到大西洋中北海岸,又因欧洲人的征服而进入南北美洲,并为大多数人口所居住的庞大地带之内,其各项发展虽然极其悬殊,却似乎不是无法克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