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忠义超越民族(第4/7页)

这一番话还是无法掩饰雍正帝心中的动摇。对于这起事件,从东北出身的总督鄂尔泰和雍正帝之间的往来文书中可以看到如下语句:

[鄂尔泰:国家一统垂八十余年,圣圣相承,教养备至,而汉人之心思终不能一视,满洲之人物犹未能争光。每一念及,臣窃有余恨。

雍正帝:叹息流涕耳。

鄂尔泰:逆贼曾静者实甚于禽兽之人。禽兽中之恶禽兽。

雍正帝:为朕放心,丝毫不必愤闷。遇此怪物自有一番奇料理,卿可听之。]

雍正在对曾静进行审讯的过程中,看出他是个愚蠢正直的农民,却意料之外地容易相处。针对曾静直率地列举出责难雍正帝的二十七条,雍正帝逐条解释清楚,证明其都是凭空捏造的,接着再询问曾静对他的解释的意见,曾静最终俯首认罪。雍正帝集中精力反驳的是曾静提出的“清朝因为是异族统治,所以不是正统的君主,汉人没有对其尽忠的义务”这一观点。

自古无无君之民。有君则必须尽忠,此乃自然之理。中国之圣人亦如此教诲。忠义乃为人最基本之道,反之则不为人。如此若论谁是真正的君主,君主乃天命所归。此亦正如中国圣人所教导。是天命所归之君不分汉人还是异民族。不,我朝虽为异民族,却无有如我朝仰承天命得国之正者。试想,中国乃革命之国,王朝屡经更迭,开国皇帝于前王朝而言则为谋反之人。明太祖自元朝看来无非是光棍。我清朝与之不同。兴于满洲,[我朝之于与明则邻国耳。且明之天下丧于流贼之手,]天命传于我朝。非我亡明,明自取灭亡。明使生灵涂炭,我朝为拯救生民而治中国。纵观历史,得天下之正者无过于此。若因是异民族则不可,经书之中不亦记载舜为东夷之人。汉人因蒙古人是异民族而鄙视之,蒙古人亦蔑称汉人为蛮子,如此相称乃后世至卑至陋之见。忠义乃中国圣人所教万世不变之教训,为超越民族的、有价值之道。[2]

雍正帝以与曾静的问答为核心编纂了一本书,以《大义觉迷录》为名出版。从这本书可以看出,曾静招架不住雍正帝尖锐的反问,称自己是“弥天重犯”,即犯下弥天大罪的罪人,一味地忏悔。但这不能仅仅理解为他只是被帝王的权力压制,或者是雍正帝对其施加精神上的拷问,强迫他招认。曾静是山野农夫,仅仅以传闻为话柄,对雍正帝进行人身攻击,若是在今天的法庭上接受审判,也会因没有证据而处于明显不利的局面。曾静最终示弱,无条件投降,也只是因此而已。

雍正帝从曾静派弟子劝说谋反的目标——岳钟琪以前所奉上的奏折以及皇帝回复的朱批谕旨中选出数十封,让曾静阅读。这些书信展示皇帝对岳钟琪的信任多么深厚,岳钟琪对皇帝如何忠诚,目的是让曾静领悟到他的劝诱完全是痴心妄想。除此之外,雍正帝还让他读了数百封自己与各省总督等之间的往来文书,目的是让他知道皇帝是何等关心天下政事,何等勤勉。曾静最终完全被感化了:

弥天重犯昔虽冥顽,同于禽兽,今得被化,幸转人胎。天子无一时一刻,不以爱养天下苍生为念。若闻一处旱涝,即悯念忧形,不惟减膳,甚或饮膳不御,殚竭精诚,为民祈祷。自朝至暮,一日万机。一应上任官员无论大小,每日必逐一引见,各省督抚奏折件件御览,毫不迟延,直至二三更。因不知晓,身犯寸磔之典,死有余辜。岂料既超禁处厦,还给食赐衣。重义透髓,一字一泣。谨供。[3]

不可思议的是,引发这么大事件的曾静和张熙却免于死刑,得以活命。雍正帝认为:

汪景祺因对圣祖仁皇帝肆行谤议,不能倖逃国法。然曾静之讪谤之语乃谤及朕躬。若所言字字皆虚,与朕躬毫不干涉。此不过如荒山穷谷之中,偶闻犬吠鸮鸣而已。伊已悔过感恩,朕赦曾静,正欲使天下臣民知朕于改过之人,无不可赦之罪。